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问宋》 作者:寻香帅 作品相关 通知 终于病倒了。 其实这半年来我身体一直都不好,最近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卧床,靠着存稿支持更新。昨天昏睡了一整天到现在才起来,以致昨天都只更新了一章。 现在发个通知给大家。 刚开新书,本不该如此。可是我的身体实在支持不下去了。 家人都不准我不要再写小说了,我也可能会去住个院。 因此,《问宋》只能暂停更新了。等我身体好了再回来写吧。 大概,看过年后能不能继续回来写这本书。 对不住大家了!抱歉! 第一卷 乱世铜炉 第1章 男儿带吴钩 正是江南好季节,杭州某旅游景区的仿古度假村里,庭院深深,绿叶几重。清风拂过古色的窗棱,送进一丝南国水乡特有的水草腥味和栛子花香。 聂云手下的狼毫笔,便如这屋畔的溪水一般转走轻盈如灵蛇练舞,一笔狂草灵犀张扬,铁钩银划苍劲有力。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身后一名面目朗俊的青年轻声吟念,聂云却斗然顿住,收笔。 “字如其人,的确有点纵横捭阖的大将之风。”青年点头赞叹,“哥,后面两句怎么就不写下去了呢?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这是唐朝大诗人李贺的诗句吧?” 青年正是聂云的弟弟聂齐,该景区的股东之一和业务经理,一名家境殷实的成功商人。聂云难得休了一次长假,特意来看望他叙一叙兄弟亲情。 聂云搁笔上架心情轻松的哈哈直笑:“老弟啊,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聂齐咧嘴一笑:“哥,你接着显摆,我候在这儿听着呢。” 聂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拿起一本书坐到了窗边藤椅上。春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意洋洋,他沿着书签展卷开来悠闲自若的开始品读,很慵懒很享受的神情。 聂齐瞅了一眼他大哥手里那本书,深蓝色的仿古式小32开书皮,一本《百战奇略》,作者署名“明,刘基”。于是倒了一杯茶递过来讪讪的笑道:“哥,你怎么越来越像咱老爸了?记得咱们小时候那会儿,他老人家就天天逼着咱们学武打拳、练习书法。现在想来还真是挺有趣的。这都21世纪了,商品经济社会信息爆炸的时代,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就说我吧,小时候跟他学了十几年,现在有用的也就是签名的时候比较拉风一点。” 聂云想起仙去的老父,那位真正上过越南战场、浴血杀过敌寇的共和国军官,轻轻皱了下眉头淡淡的笑道:“老弟,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过时。” 聂齐微微一怔,随即有点尴尬的搓着手笑了笑:“我不跟你争,一年都难得见一次,一会可别惹得你发火了又像小时候一样拎着我胖揍一顿。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工作好腾出空来晚上替你揭风洗尘。” “行,你去忙吧。”聂云笑了笑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书本去了。 聂齐转身离去拉开门,临走时回头看了自己的亲哥哥一眼,轻叹一声暗忖道:大哥算是典型的“虎父无犬子”了,完全继承了老爸的衣钵和性格。反恐特警,一名铁血军人,除非因公殉职死得壮烈否则永远默默无闻……现在这世道,这样的人能值多少钱呢?大哥这样的人要是生在古代乱世,或许…… 房间里,聂云看了一会儿书便掩卷搁置于旁,站在窗边欣赏度假村的景致。大都市里人们的生活,的确是安宁滋润炫烂迷离。相比之下,自己这名反恐特警军官的生活便是云壤之别,还时刻走在风险边缘有性命之虞。 能衡量价值的,并非只有金钱。这一点,聂齐不懂,更多的人也不懂。又或许正因为他们懂,所以他们更加不屑。 “人各有志。”聂云呵呵的一笑,踱起步来走到桌边拿起那管狼毫软笔,奋笔而书奔墨如泓: ——“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 ※※※※※※※※※※※※※※※※※※※※※※※※※ 夕阳西下,如血残阳给这密林山坡上的一方战场,平添几分血腥与狰狞。 淋漓的鲜血将坡地染成一片酱紫色,又汇成一道道小渠往山脚流溢。穿着各色衣甲横七竖八的一两百具尸体,或肢残臂断头胪搬家,或插着刀剑弓矢。 风起,血腥味四周弥散,歪斜残破的军旗有力无力的懒懒飘扬。几匹斩断了腿脚的战马卧在地上挣扎嘶鸣,丛林里跑出的几只獾狐野兽绕着战场逡巡,不时的舔舔嘴巴发出一串瘆人的嘶叫。 激战方才结束,血未冷尸体上犹然散发出热汽,杀气太重唳气太浓,连这些食尸的野兽也不敢贸然靠进。 蓦然,战场旁边的丛林里传来一阵响动,野兽们警觉的跑进了灌木丛中,探出头来观望。 几名衣衫残破的青壮男人贼兮兮的摸到战场边,多大数人的身子都有些轻微的发抖。 “快!快一点!等金狗们来收拾战场可就晚了!”其中一人低喝了一声,然后所有人像盗墓贼一样摸进了死人堆中,手脚麻利的捡刀捡剑,摸死人的身子找钱袋。 没过一会儿,他们每个人都有了不小的斩获。不是背着一捆斩马剑或是弯刀,就是背包里塞满了钱袋子和金银钱货,但有运气差的没寻着好东西,也从死人头上瓣了几个头盔揣着。 猛然,一声“啊”的惊叫响起来,吓了所有人一个毛骨悚然。随即“叭”的一个耳光声,听得一人势如奔雷的大声怒吼:“腌臜鸟人要死了不成,鬼叫什么!” “那、那边……有个活的!吓得我、我以为见鬼!” 话刚落音众人尚未围过来,某处地方的一具尸体蓦然自己翻了个身又直挺挺的躺着不动了。倒是那具被翻起的尸体下面,一只布满血污手慢慢扬起来,五根手指狰狞的分张开来,然后猛然一把拍到了身边另一具尸体上。 这群汉子个个脊背一寒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有人撒腿就跑。 “贼杀才,都给老子站住!”那个大嗓门沉声一吼,逃走的几人瑟瑟发抖的又走了回来。 “有甚可怕?随老子过去瞧瞧!——还真有个活的!” 众汉子一起围了过来,少了之前的恐惧更多的是好奇。于他们来讲,半死不活的人,当然远没有死人可怕。 在他们惊悚的眼神逼视之下,那具“尸体”就这样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干爽的地方,鲜血淋漓如同来自地狱血池的夜叉。 …… 一觉醒来时听到这些奇怪声音,神思有些模糊的聂云还以为犹在梦中。 让他奇怪的是,不过是沉沉的睡了一觉,现在却感觉大脑意识不是很清楚,有点像大醉之后的感觉,而且身体非常的虚弱。刚才身上被压了重重的一团东西翻不过身来感觉就像是鬼压床一样,鼻息间也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和恶臭味道,闻之令人作呕。 身体很虚弱,若非聂云的意志坚韧非比常人,恐怕也就这样被深埋不起难以翻身了。咬牙积攒一些体力后,他奋尽全力将压在身上的重物掀翻。 喘着粗气撑着身子慢慢坐起身抬起头来,刺眼的阳光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 片刻后,他斗然瞪大眼睛,浑身如同电流袭过猛烈的绷紧。 眼前,有几个衣衫褴褛神情凶悍却又透出一股匪气的古装汉子,每人不是扛着一堆刀剑就是背着布包袋子,典型的一副贼寇流民扮相。其中有一个黑脸汉子犹为醒目。他身高几乎要接近两米,虬髯板结须发烈张活像一头雄狮,一身黑肉宛如铁板拼结,形如铁塔,猎豹似的一双铜铃眼睛瞪得极圆了死死盯着聂云。 就在这群汉子身边,一面歪倒的旗帜沾染了半片血渍,但上面的一个字却是清晰得刺眼——“宋”! 放眼四看,分明就是个人肉道场修罗杀阵!死尸遍野血流成渠,浓厚的血腥气息几乎将空气都染作红色。 如此血腥震撼的一幕,除些让置身于生死边缘的聂云晕厥过去。摇摇欲倒之时,他狠一咬牙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将手中一物往地上一撑。‘嚓哧’一声刺耳的切裂利响,吓得身前那群汉子齐声一叫往后跳退了几步。 聂云半晕半醒的眯着眼睛低头一看,自己手中所执的居然是一把血污弥漫的斩马长刀,方才刀尖正插进了身旁一具尸体的腹中,深入半截透体而过。 体虚乏力头脑昏沉,聂云几乎没能说出话来,闭着眼睛身体也在摇摇晃晃。 “黑、黑哥!我认识他——他就是咱们村儿的聂三郎!” “聂三郎?!对,是他!——”那个狮雄黑汉子势如奔雷的低吼,“快!你们两个把他扛起来,快闪!金狗就要来收拾战场了!” “金狗、宋旗……难道这是……”聂云无法说话,只能在脑海里沉吟。 两个汉子依着黑汉子的吩咐上前,先取了聂云手上的刀,然后左右将他架了起来拖起就跑。一群人在死人堆里穿梭而过,没多时就消失在了树林里。 聂云脑海里已是惊涛骇浪,神思越发混乱。本待挣扎几回或是说几句话,不料身体实在太过虚弱,禁不住这样的折腾眼前发黑身上一软,又给晕了过去。 …… 七天以后的清晨,聂云躺在一间斗室的木板床上,环视房中,眼神之中多有异讶。 虽然已经看过多次,可眼前这般景象仍是让他震惊莫名,尤其是床头桌上那一柄犹然带着血腥味的斩马刀。若非有超乎常人的镇定和沉稳,他恐怕早已被吓得惊弹而起甚至是化作失心疯了。 难道是南柯一梦? 自己不过是在一场晚宴上多喝了几杯,一觉沉沉睡下,不料醒来已是身外客。二十一世纪的特警军官聂云,转眼化作了一名从死人堆里被人扒救回来的军汉聂云,还是个厢军步兵都头,也就是相当于一个民兵排长。他现年二十岁,由于在家中排行第三,村里邻人则称之为聂三郎。 同样是出身于军武之家,不同的是聂三郎的父亲和哥哥们都只是普通的大宋小卒或是低级军官,而且已经全部战死沙场,家里只剩下一位年近五旬的老母亲。其实聂云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四弟去了关中求学念书,最小的五弟早年就跟着一个江湖拳师去练武游历,如今都因为战乱而阻隔在外没能回得家来,也不知是死是活。 “宋朝,宋朝!而且是靖康之役三年后的南宋王朝!……”聂云喃喃自语,有点疲累虚竭的闭上眼睛,脑海里飞闪而过一串耳熟能详的名字——岳飞,秦桧,金国,高宗赵构…… 这是个“一带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洒”、“傅粉疏狂,窃香俊雅,无计拘管”的富庶风流时代;同样也是一个“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一卷兵书叹息无人付”令人拍案又扼腕的时代…… 从今天起,多了我这个天外来客,聂云. 【新书终于出炉了,呵呵!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2章 满村皆是走私犯 聂云右边大腿上中了一箭,胸口被斜刺了一刀,虽然伤口比较深,但所幸都不是什么致命致残的重伤。因此歇了几天后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伤口未愈腿上缺点力气,失血较多有些虚弱。 母亲张氏是个典型的中国古代农村妇女,勤劳而贤惠,任劳任怨舐犊情深。看着自己的儿子重伤卧床险些丧命,母亲虽是伤心却也坚强。她除了耐心而细致的照顾着聂云,反而不时的来劝聂云不要动怒耐心将养身子。只是偶尔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也会暗自垂泪。 几天来,不管是出于感恩还是血浓于水的直觉,聂云都接受了这个慈爱的母亲。在与她的交谈中,聂云也对现在这个时代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现在正是大宋绍兴元年(公元1131年),靖康之耻已过去三年。现在,皇帝赵构为了躲避女真人“搜山检海”的过江追捕还在东南沿海各处惶惶游荡,甚至还有可能在海船上飘着。 “不向关中兴帝业,却来江上泛渔舟”,说得便是这段时间的事儿了。 实际上,聂云现在所在之地所用的年号,是金国的年号“天会”。因为它位于沦陷区,地处以前北宋与西夏的边界地带,兰州兰泉县。两年前,金国人立了一个傀儡皇帝刘豫建立了一个号称“大齐”的伪政权统治中原沦陷地,兰州相对中原地处僻远因此沦陷的时间相对稍晚,兰泉一带的州县和军砦直到近期才陆续由金国和伪齐正式接手。 新旧政权交替,难免酿出冲突杀伐。“聂云”本就是大宋兰泉县东关堡的边防厢兵,他们一群军汉就是因为和金国人和伪齐的伪军起了冲突,才有了那一日的血战,从而聂云重伤险些丧命,也就有了后来被村人救回的事迹。 …… 日上三竿时母亲出门办些事情,户外院子里传来一串脚步声,马上门口闯进了一个彪形大汉。他巨大的身躯几乎将门盈处的阳光都遮了个严实,房间里都暗了几分。 “俺干娘在不在家的?——哈哈,三郎醒了!”如同虎孔的大嗓门响起,聂云听得有几分耳熟。细下一回想,那日自己在战场上被救回来时,可不就是这个人的粗嗓门在发号施令?再看那鹤立鸡群般的身形,应该就是他了! 那便是救命恩人了。于是聂云在床上欠了下身子,抱拳推手施起礼来。前世他受老爷子的影响从小练武打拳,也习染了不少江湖豪侠的气息,对传统的古典文化也略有涉猎。因此他对这般礼节乃至说话谈吐的习惯,倒是不太陌生。几天的时间适应下来,至少不会让人觉得他有什么特别唐突的地方了。 那巨汉一步一震大踏步的走到床沿边来,后面还跟了几个青年汉子,便是那一日在战场上见过的一绺子在死人身上搜扒东西的家伙。 “醒了便好。亲不亲一村人,推个鸟的拳手。”巨汉叉着腰昂然挺立如同金刚,满不在乎咧着大板牙哈哈的笑,“三郎的命可真是硬,那都没死成。着啊,咱们轩辕村又多条好汉了不是?” 有宋一代重文抑武,武将军官没有什么心理和地位上的优越感而且还被文人所看轻瞧不起。像聂云这种小小的厢军步兵都头,就更什么优越感可言了。 聂云收起手来感激的点头笑了笑,也不多言。眼下对这个环境并不熟悉,尤其是一些“应该认识”的人也全无所知,言多必失还是少说为妙。 “咋个不说话?”巨汉也不客气,一屁股轮到聂云床边坐了下来,眨巴了几下铜铃般的眼睛愣杵柞的道,“莫不是被阎王老儿踢晕了脑壳,嘴里嗑不出嗓儿来了?” 他身后的一班儿匪气汉子都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不过好像都对聂云没什么恶意,而且还表现得比较熟络亲近的样子。 “没有。”聂云哈哈一笑,“大恩不言谢,又何必说?” “咄!谢个直娘贼!”巨汉一拍大腿仿佛有点忿忿的瞪着聂云,“咱们这些人都是喝同一洼子黄泥巴水长大的,想当年俺小时候家穷里得揭不开锅左右就要饿死,多亏得你老娘时时周济俺家。要不俺还叫你娘一声干娘呢?这几个杂厮谁家又没受过俺干娘的恩惠?这不算来我们都得管你叫三哥!” 身后那群杂厮青年顺着巨汉的话勺儿,很是识趣的一齐抱拳嚷叫起来:“三哥、三哥!” 聂云心中恍然,没成想自己和这巨汉之间还有些渊源。他们其中不少人应该都比我现在的年纪要大,大概这时候的人都习惯这样哥来哥去的叫吧……于是也就熟络的在巨汉厚实如熊罴的背上拍了一巴掌:“好兄弟。” “叫俺泼黑子就行!”巨汉哈哈的大笑眉飞色舞,看他年纪应该也是不大顶多二十来岁,满脸的虬髯虎须却是生得黑亮浓密根根抖擞,因此比聂云和那些同年的杂厮们都显得老成了许多,颇有点接近张飞的造型。 一群人便围在聂云身边闲扯起来,聂云话语不多,多半的时候都在听他们胡天海天的扯淡。 原来这巨汉名叫朱贲,小名“黑子”。看他谈吐行为颇有点街头混混乡间无赖的习气,还带着人在死人身上寻货收财,也就难怪被人称作“泼皮黑”或是“泼黑子”了。只不过这两个诨名可不是谁都能叫,闲聊中就有人说起,曾经有不太相熟的人随口唤了他一声‘泼皮黑’,结果被朱贲胖揍了一顿瘟在床上三五个月没起来,险些去见了先人祖宗。 “三哥,你也甭当什么劳什子鸟兵了。眼下这到处都是金狗齐狗乱吠咬人,当官当将的没一颗好鸟。饿死的好汉也没来由要去伺候这群腌臜畜牲。”朱贲口无遮拦大喇喇的嚷道,“等你下得床了,俺就带着你一起去寻些赚钱活人的勾当,谁的鸟气也不用受,少不得还吃香喝辣将俺干娘也侍奉得安稳。你说中不中?” “兵是肯定不会再当了。”聂云说得很坚决。既然现在这里已经是沦陷地由伪齐来统治了,再回去那就是伪军卖国贼。转念一想又问道:“只是不知道你说的勾当,是怎么回事?” 聂云后半句话没说出来,朱贲倒也心领神会于是嘿嘿的干笑:“那定然不是在死人身上摸金,那样的勾当只是碰着了干上一回,当不得主行。三哥你莫不是忘了,咱们村的人这么些年来谁不干这些勾当?只是近些日子来兵荒马乱的,干的人少了。只有咱们这些胆大的青壮凑成了帮儿,才敢接着干。” 聂云有点愕然,这时也顾不得露馅了直接问道:“是什么勾当?” 朱贲和身后的杂厮们错谔的对视了一眼,也亏得他是个直性子并没有生疑,直咄咄的说道:“外人不都管咱们轩辕村叫私货村或是行马村吗?这你都给忘哪?” “哦、哦!”聂云连连摆手自嘲的笑,“我这一伤一病,脑子里有点混沌一时还真没想起来。对,私货。” 朱贲转而就大笑起来:“你们一家子人经常都在军厢里,可能是不太清楚这些勾当。往些年,咱们大宋跟西夏蛮子国时打时和,兰州这里也开过几时榷场和市,咱们村子里有些人就在‘和市’和‘榷场’那些地方做了‘牙人’。后来但逢打起仗来,官办的榷场和市就要封起来。村里的牙人却能寻得买卖销路,为了讨个生计弄些活钱于是带着家人做起了私货行马的勾当。这可是个能赚钱的活计,远比那种田做工要强。日子一长,村子里的人也就都跟着干了。” 聂云点点头,心中了然明悟——这不就是走私么!照他这么一说,岂不是满村皆是“走私犯”? 朱贲所说的“牙人”,就是“官牙人”的俚语简称,是在宋朝官办的边境榷场里负责联系买卖双方的中介。宋时的边境榷场是管得很严的,除了有严格的征税和管理办法,买卖双方也不能直接见面,而必须由官府指派雇聘的官牙人从中斡旋验货、讨价还价,然后再敲定买卖。而且,像中原的铜铁、硫黄、焰硝和军械,以及胡邦的马匹耕牛骆驼都是各国严令禁止进出**易的。原因自然可想而知。只不过走私货的行马,可就不见得会遵守这些朝廷的规矩了。 思忖片刻理清这些头绪后,聂云也就对朱贲等人那天在战场上干的事儿有些领悟了,不由得笑道:“这么说,那天你们在救我的时候,可是赚了不小的一笔?” “嘿嘿!”朱贲轮着眉头笑得很贼,“三哥你可别骂我伸手找死人要钱。现在这混沌世道,谁手里多拽点儿东西谁就多几分活下来的把握。不过咱们这些干私货的行马也有咱们的规矩,但凡军器是绝对不卖给那些蛮子的。那不然以后他们可得轮着这些家伙来砍咱们的头了。” 聂云也没急着追问那些刀枪头盔去了哪里,而是疑惑道:“那你们卖什么?” “最多的是绢和茶,现下最好赚钱的货品也就是它们了。另外药材漆器也兼顾着卖些。反正他们缺什么咱们卖什么。”朱贲仿佛对聂云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很爽快的接着说道,“至于蛮子卖给咱们的,不用我说全天人都知道——西夏蛮子国的青白盐,天下皆知。另外就是羊匹牲畜和一些兽毛羚角。” 聂云点头认可。饶是他这位来自21世纪的穿越者,也知道这西夏国(也就是现代的青海省一带)以盛产石盐著称。记得有一次去青海出差,得知青海省有“盐的世界”之称,也亲眼见识过世界著名的“察尔汗石盐矿”。当时听闻,那里的石盐储量占全国的九成以上比例。而且在中国历史上,青海一带也是历朝历代最重要的产盐地之一。 想到此处聂云便道:“现在正是乱世,兵火不休商路不通,物价定然飞涨。青白盐一定奇缺。相反,由于战乱西夏国的青白盐货源却会因为滞销堆积而变得廉价。此涨彼消差价就大了,的确是赚钱的大好时机。” “兀这三哥聪明、上道儿!”朱贲兴奋的一拍大腿哈哈的大笑,“俺看你是条汉子,上阵淌过血、砍过贼鸟头的好汉子,因此便想拉你入伙一起干。以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生死血兄弟,有钱一起使有酒一起喝,刀剁子砍下来挺着脖子一起扛——你可是愿不愿意?” 聂云不禁腹中苦笑一声。前世自己可是专门辑毒查私、反黑反恐的特警军官,这辈子到了宋朝一来就先干起了走私的活儿。前世是兵,今生做贼,而且“专业”还那么对口——真是有够讽刺! 可是他答得很干脆:“行!”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要在敌国的沦陷区和伪政权的统治下求生存。正愁一时难寻生计,搞搞走私反其道而行之也没什么不妥。就算是发“国难财”,也是赚的金国、伪齐和西夏的钱,心安理得。 “好三哥,忒爽快!”朱贲仰起头来须发皆张的哈哈大笑,“有你入伙,咱们更好办事了!” 聂云脑子里一激灵:这朱贲看似孟浪实则不笨啊!在他看来我好歹是在军队里混过的人,就算没什么特别的路子和关系网,好歹也对一些边防哨所的格局部署了如指掌。走私货的行马,不就要过边境么? 看那黑子直言快语的颇为爽快,敢情同村相亲且有旧恩倒是不假,少不得也有几分利用我的心思在里面。也罢,天下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没点价值,谁平白无故的收留你呢? 不管怎么样,先在这乱世生存下来再说吧!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q i s h u 9 9 . c o m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 q i s h u 9 9 . c C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第3章 富贵险中求 【新书求收藏推荐^_^】. 朱贲等人围在聂云房间里吵吵嚷嚷的刮噪了一阵,张氏回来了。朱贲这些人还真是不含糊,个个推金山的就拜了起来,朱贲嘴里的‘干娘’更是叫得欢。 张氏跟朱贲这些人自然是熟,叫他们起了身便道:“你这泼皮黑子,莫不是来纠结我家三郎去干些坏损祸害的勾当?” 朱贲拍着黑头嘿嘿的憨笑:“回干娘的话,也不是什么祸害勾当,私货行马便是。干娘要是不允,俺纵然有百八十个胆也不敢胡来。”其他一群闲汉子也都很安静,仿佛还等着张氏的发落一般。 张氏走到床边坐下,面带微笑慈爱又自豪的看着聂云,说道:“三郎已经是汉子了,跟他父兄一样都是血骨铮铮的好汉子。我这没主见的老婆子能做得他什么主?三郎你自己拿主意,愿去便去。眼下这混沌世道,倒也不必顾忌那些金贼齐狗的规矩,只是小心便好。”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朱贲等人拍着巴掌大笑起来:“干娘忒有主见,便是女中大丈夫!” 聂云自然也明白了张氏的意思,便是支持他跟着朱贲他们去跑私货,于是点头道:“我知道怎么做了,娘。” “干娘我们便告辞了。”朱贲说完,往那桌儿上扔下一包东西也不吱唔一声,带着一群人撒腿就走。 张氏拿起朱贲扔下的那包东西,原来是些铜钱碎银。她摇了摇头笑道:“三郎,这黑子平日里虽然浑恶,却是个省恩怨、讲义气的血汉子。这包银钱便是他留下给你调汤问药的,咱们也不能白要了人家的好处。权当是借他的,日后你需得还上。” “嗯,我知道了,娘。” 张氏拿一碗熬好的药递给聂云,自去厨房忙活了。过了一会邻家汉子孔老实来帮聂云家劈柴,便如同往日一样来找聂云闲聊几句。 孔老实自然是人如其名,老实巴交而且敦厚诚实。他仿佛是看到了朱贲等人刚刚离开,便有些担忧的对聂云道:“三哥儿,泼黑子是来找你干私货行马的勾当吧?这事儿算不上什么丢人现眼。但是眼下要干这回事,你需得想清楚再答应他啊!” 聂云顿了一顿:“孔大哥,莫非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么?” 孔老实挤了一下眉头,额前的皱纹像老树皮似的皱起:“换作是平日以往,倒也没啥,咱们全村上下的男女都会干一干这类勾当,捞些柴米油盐钱来。可是现在世道不太平啊!去年女真人大举南下在陕西那边打败了咱们大宋的官军,占领了关陕。当时大宋五路大军溃散了不少,许多散丁游勇逃离了军队,就向西边的太平地段涌来,不少人涌到了咱们兰泉县东关堡附近和这村子后方的屈金支山里,落草为寇啦!这些草寇,倒是打着抗金反齐的旗儿,到处劫掠女真人和伪齐的粮仓军库。但他们时常打不过人家,饿得慌了便四下找我们这些百姓搜罗钱粮将养度日。尤其是走私货的行马,遇上他们可就要倒大霉了!” 聂云皱了下眉头,心忖这不就是“黑吃黑”了?所谓的落草义军干不过金国和伪齐的官方正规军,偏拿行马和百姓撒气……乱世啊!人命如狗,哪里还顾得了什么所谓的‘大义’?除了那些伪齐的官吏军汉帮着女真人打压宋人,就连所谓的义军为了生存也要在窝里祸害自家人。 “这种义军,有多少股?”聂云问道。 “五六撮吧!可算是害人了。”孔老实叹了一气,摇头,“就说咱们村子后面这一大片的屈金支山里,就有两三拨儿强人,多的有百十匹马,一二百喽啰。间或也会骚扰一下兰泉的衙门军堡这些地方打劫他们的补给,饿得慌了就在路上设埋伏找行马要买路钱。咱们村子里好几路跑私货的人都被劫过了,虽说是不杀人,可抢光了货物银钱只剩个光人回来,还不等于就是杀了咱们么?所以村子里大多数人都没在干了。只有泼黑子带着一二十来个身强力壮的闲汉,拖着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刀剑铤而走险。” 聂云轻皱了下眉头,再问道:“孔大哥,除了这些响马还有什么别的麻烦么?” “可不是?”孔老实道,“天下皆知咱们兰州一带与西夏相邻的州县,私商行马很多,是条肥得流油的财路。以往但凡大宋和西夏两国的使臣往来时,都要带些私货往来贩卖。就更不用说是州县官员和军堡的军头士兵了。现在伪齐的人接手了县城和军堡,以前大宋的什么规矩全都乱了套。不管是女真人也好,伪齐的官儿也好,谁不眼馋这私商行马带来的滚滚钱财?于是都想自己带人偷偷的干,哪能便宜我们这些贱民呢?于是这边境一路上设的明岗暗哨可就多了,但凡查到私商行马,二话不说非杀即剐。相比之下,那些响马反而显得厚道了。所以三哥儿啊,现在走私货就跟提着脑袋刀头舔血没啥区别,你可得小心着点。” “嗯……我知道了。谢谢孔大哥,我会自己思量清楚的。”聂云皱眉鼻子里长出一口气,心中暗暗思忖,看来行马的生存状态并不乐观。女真人和伪齐的官僚军方都眼馋这一块肥肉想私吞,容不得平民染指;一旁又有饿得发晕的屈金支山响马们垂涎打劫。不过有够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越是这样艰难高风险的生存状态,走私的利润就越高。 不知道朱贲他们有什么神通敢在这样的非常时期铤而走险呢?拭目以待。 当天,母亲张氏拜托孔老实跑了一趟东关堡镇甸问药买菜,晚上聂云床头就摆上了一碗猪肉汤。躺在床上也有数日了,这还是聂云头一次沾上荤腥。现在猪肉倒是个贱物,富贵人家不屑吃,嫌脏臭。不过这样的战乱时期的偏远边疆能吃上一碗猪肉汤,对寻常人家来说也算是件极为奢侈的事情了。 孔老实和他老婆刘氏都是热心肠,时不时过来帮着做些家务。傍晚时刘氏就过来和聂云的母亲凑在一起做女红针线,还对聂云说:“三哥,你可得在家多躲些时日,养全了身子再出去无妨。今天我那当家的去镇里,听说官府在搜补以前东关堡的逃兵。你宁死不投降女真人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莫要被那些歹人抓了去才好。好在你不是禁军,手臂上没有刺字儿,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你就在家将养着,放着咱们夫妻有一口干的吃,就不让你们娘俩喝稀的。” “多谢嫂嫂。”聂云感激的应了话儿。下意识的抬手自己手臂一看,的确没有刺字。这两天他也听说几回了,宋朝的禁军募兵,手臂上都要刺字以防士兵逃跑。身为一名21世纪的军人,聂云对宋朝的这一行为很是不屑和鄙视。宋朝对武将不信任以及重文抑武是出了名了,连对参军的小兵也没有基本的信任和尊重,皇室这种小心眼的手段和做法只会让人觉得寒心,至少自己这个来自21世纪的军人会寒心。皇帝和朝廷这样没有自信和胸怀,怎么驾驭人?就甭提让人给你死心塌地的卖命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聂云倒也不着急,安心在家养着伤。过了一两个月,身体才算基本康愈。期间朱贲来了几次,每次都会带来一些补身子的肉食或是扔下一包银钱来。 落难之时有人帮助,聂云对朱贲以及孔老实夫妇很感激,对自己含莘茹苦的母亲就更不必说了。 终于可以下床自由活动了,聂云很有点迫不及待。 这一日清晨雄鸡方才报晓,聂云便下了床来走出房门来到自家院子里。 时已入秋,清凉和新鲜的空气让聂云为之精神一爽。放眼四看,黎明之时尚显昏黑的晨曦之中,简陋而破敝的村庄犹在酣睡一般安详又静谧。村子的南边就是一眼看不到边头的茫茫大山,屈金支山。 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除了受箭伤的大腿仍有些乏力,倒是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了。聂云有点脱出牢笼了的感觉,脱了衣服试着活动手脚打了一通长拳,虽然用力不大倒也流了一身淋漓的汗。院中有井,取水来擦洗身子时聂云想起了一件事儿:我从小练打的拳中,有一套就是太祖长拳……想来倒是有趣,这拳正是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所创。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天明时母亲在厨房里熬着粥,聂云在井边挑水时身后传来一个粗重的大嗓门:“呀,三哥能下地了?好事、好事。俺正要找你商量个事儿来着。” 回头一看,正是朱贲。 “黑哥进屋说话吧。”聂云笑脸相迎将他请进屋里,二人坐下朱贲也不墨迹,开门见山直咄咄的说道:“三哥,俺今天来是想跟你讨件儿东西。有大用的东西。” “什么东西?” “你的铠甲。”朱贲雄狮大口毫不含糊的张开便道,“俺要用这玩艺干件大事!” 第4章 打前哨 “没问题。”聂云不假思索的答应了。拖出床底下一口箱笼,里面就装着一副鳞片亮闪的步兵铁甲来,早已洗刷得干净了存放在那里。 这倒是换作朱贲有点愣了:“三哥咋不问问俺要这玩艺干啥去?” 聂云哈哈的笑:“既然是兄弟,你开口说要那便拿去。我这条性命都是你救来的,难不成还舍不得一副冷冰冰的铠甲?” “哈哈,三哥果然爽快,是干大事的人。”朱贲一拍大腿哈哈的大笑,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俺也不瞒你。这铠甲,俺是要拿去给人送礼。过几天咱们的行马商队就要上路了,还有两个关节没打通。这铠甲,就是拿去送给屈金支山上人称‘刀疤王’的响马头子。” “没事,你拿去吧。难得你不嫌我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也拉我入伙,区区一套铠甲算得了什么?”聂云笑道,“现在我就想,兄弟们要都能平平安安的赚些钱回来养家糊口最好。山上的响马处无外乎是要些孝敬,这倒好办。只是不知道东关堡和边境那里的官府路卡怎么料理?” 朱贲浓黑的眉头皱了起来,粗重的啐了一口恨恨道:“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王,咱们也只好惹不起躲着了,绕着边儿走小道,尽量躲开他们才好。以前的官府再如何不济也是咱们大宋自己人的官府,再者都是一个地方的人,虽说朝廷有令文下来严禁私商行马,州县和军堡的官儿们也不会真要断了咱们的香火命脉,大多数的时候睁一眼闭一眼也只是要讨些孝敬,咱们有生路他们也有活钱收,便如同鱼儿和水一般。现在换作金贼齐狗管事了,他娘的遇着咱们这些行马就下狠手。狗娘养的……罢了且不说了,日后你便会一一清楚。趁着日头早我先取了这铠甲上一趟山。对不住了,兄弟。你越是这样直性子慷慨大方,俺倒越发心里过意不去了。以后赚得了钱,少不得多分你一份儿!” “没事,拿去吧!”聂云呵呵的笑,看着朱贲抱着那口箱子走了。张氏见到黑子来也没有多问,儿子的正事儿她倒是不想过问太多。 有宋一代的铠甲,制作都挺精良。聂云的这副步兵甲就有几千片细铁片鳞子细细打造起来,足有四五十斤重。这样的铠甲对普通人家来说无疑是贵重的,在兰泉县这样的地方少说也能值得一块田亩或是一处民宅。尤其是对于刀头讨生活的军汉响马们来说,这玩艺儿更是宝贝。也就难怪朱贲得到铠甲后会这样欢喜,并称赞聂云豪爽大方了。 其实,大宋的厢兵一般只是做些修渠、运粮、制作器具的杂役,战时为兵闲时为农没有军饷只是相当于‘勤务兵’,基本上不用操练也不会上战场。但在边关就不同了,厢兵很多时候被当作正规的禁军募兵来用,因此聂云这位厢军步兵都头被发放了这样的铠甲倒也不稀奇。 日暮低垂的时候朱贲回来了,气喘吁吁一身臭汗直流。他冲进院子二话不说跑到井边打了一桶水,先是咕咕的灌了一满肚子,然后往自己身上淋了一桶水全身化作湿透,心情却是很不错的样子。 “三哥,事儿办成了!”朱贲哈哈的大笑,“今天高兴,一会俺带你去坳子里会会其他的兄弟们,好好吃喝打个牙祭,给俺干娘也捎些好肉回来补补!” “行。”聂云也不二话,笑着点头应允。看朱贲这么激动开心的样子,可想而知这趟差事办得并不容易。试想一想也能明了,乱世响马谁手上没几条人命,亡命之徒都不是好惹的善茬儿,能够成功的和他们达成协议殊属不易。 不久二人就出门了。聂云拉上门去隔壁跟孔老实交待了一声,便跟着朱贲来到了村后山脚一处隐蔽的山坳里。据说,这里以前就是一个挺大的私货囤集地。整个村子的行马都习惯将货存在这里,村里统一划配有人进行看管和照顾。山坳里挖了一些窑洞,便是存放货物的地方。聂云大致数了一下,足有二三十个窑洞之多。可见以前这里的私商行马之活跃兴盛。可是现在,大多数的窑洞都荒废无人使用了。 一个比较大的窑洞前,有两个关西大汉在把守着。见了朱贲来都纷纷打拱的见礼。朱贲也不二话直接将聂云领进了窑洞。 洞里挺大,四壁光滑地面上有车辙印子,看得出时常有人活动。洞腹内有七八个汉子正在忙碌的清点一些麻袋箱子往辘轳车上装载,粗看一眼东西还真是不少,有茶有绢还有一些药材。 朱贲拍着一口木箱子对聂云哈哈的笑道:“西夏蛮子最喜欢的上好川蜀茶砖,能卖好价钱。这鬼日的世道天天打仗,金贼现在还在攻蜀断了那里的商路,能弄到这些茶砖可真是难上加难了。这回俺非得卖他个天价,让兄弟们拿了钱好好的享受一段安生日子。” 聂云只是看,也不说话。他知道朱贲这样百无禁忌的把自己叫到老巢来,又这样的毫无保留的套近乎,肯定是对他有所求。 果然,过了一会儿朱贲就说道:“三哥,其实俺想请你打个头哨,去办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朱贲的大巴掌在箱笼上拍了几巴掌,粗声粗气骂骂咧咧的道:“其实不瞒你,至从金狗来了以后咱们已经有三五个月没有出货了,这些货还是以前屯下的。直娘贼的再不出货,俺们这些兄弟都得挨饿。没办法啊,狗娘养的响马路上要打劫,混天杀的金贼齐狗下手更狠,剿得太严了。现在响马那边俺已经打通了关节了,有小路过去直到边境问题也不大。唯一的难处,就是黄河渡头那边……仍是没办法。” 聂云点点头。兰泉县东关堡往北一两里,就是黄河。过了黄河,就是西夏国境地。伪齐官府在黄河渡头设了多处岗哨,戍防西夏并严防偷渡严查行马。 “直接说吧,想让我做什么?”聂云说道。 朱贲猛然一下转过身来,铜铃一般的大眼睛赫赫的瞪着聂云:“我们这趟货能不能出手,就全看你的了。东关堡在黄河渡口那里每隔十里地就设个岗哨烽火台,足有七八处。其中有一处渡头名叫坡头渡,有百余名伪军在把守。那个管事儿的伪军都头,就是你三哥这步军都头以前的属下,副都头薛老二。” “薛老二?”聂云全无印象。但既然朱贲这么说,这个人应该就是自己以前的副手属下了。 他不禁心忖,这也就难怪朱贲会如此热情的拉我入伙了,原来是这样…… “对,就是他。”朱贲闷闷的哼了一声,又重重的啐了一口,“你是条好汉子,宁肯战死在沙场也不投降金贼齐狗。这个薛老二没啥骨气便跟着东关堡的官将们降了伪齐,原本俺们也是瞧不起他。但俺曾听说,你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的性命,他对你就像对亲哥一样的贡奉。因此才动了这个心思,看能不能在他那里走通个关节。只要这个关节一走通,咱们就真的畅通无阻财源滚滚了。” 聂云想了一想,虽说这个行当并不是自己所欢喜的,但眼下全无生计坐吃山空,整天靠着吃朱贲的救济过日子欠下无数人情,不是个事。于是他果断的点头:“行,我去试试。你派个精细的人与我同往。事情如能办成,就当是我入伙的见面礼。” “中!” 当晚,聂云就和一名诨名叫“猴子”的瘦高个儿青年,跟母亲交待了一声趁着星夜上了路。众人都说聂云虽是长得高大结实,但颇有几分斯文儒雅风度,为了方便行事便让他化装作了一名书生,猴子则伴成了跟班的书僮小厮。 穿上黑白的书生长衫戴上黑纱襆头,腰上挂起廉价的玉碟儿,手上再拿一把曾经流行于东京汴梁的叠扇儿(也就是现在的折扇),聂云还真有点满腹风骚的风流书生味道。有宋一代,知识份子读书人总是显得有档次一点,尤其是在兵荒马乱的地方,书生仕子肯定比流民闲汉少惹些麻烦多占些方便。据说,时到今日就连嗜杀的女真人在霸占中原后好像也受到了一些大宋风气的感染,他们不太随意苛难仕子文人,却对流民军户非常不待见。 聂云再生为人,根本连路都不认得。一路上全是猴子引路,二人辛苦的走了大半夜的山间小路,绕了好大一个弯子避开东关堡军镇,好不容易在天亮的时候赶到了黄河边。 “三哥,到了。那边就是坡头渡。”猴子指着前方一处飘着旗帜的渡头,如此说。 聂云微拧眉头细下打量,折扇在手中慢慢的掂量。 那一处渡头倒是简陋,一片木排旁边系了些大小的船舶,黄河之水滔滔而过,河风吹鼓着‘齐’字大旗在飞扬。渡头的旁边有一处不大的军砦,四五个军帐罗列在砦里。天刚微亮,几名伪齐军士靠在砦门边的火堆打着盹儿。防备并不森严军纪也很松散的样子。 聂云深吸了一口气将扇子在手上一拍:“走,进去!” 第5章 坡头渡 二人便走到一那军寨前。聂云满以为,那几个守寨门的伪军士兵会腾的弹起来挺枪喝问,且料根本就没人来搭理他。其中一个家伙动弹了一下,睡眼惺忪的睁开半只眼睛瞟了瞟聂云,满不耐烦的哼道:“书生,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走。” 聂云皱了下眉头,这也叫“军人”?想来也是,也只有这等没纪律没骨头的家伙,才会心甘情愿的当了伪军给女真人当狗腿子。 “我找薛都头。”聂云耐着性子说道。 几个守寨士兵都醒了过来,一起迷迷糊糊的仰头看着聂仍然坐着没起身,刚刚那个小卒说道:“那顶大帐里就是,自己进去找吧。” “自己进去?”聂云鄙夷的瞟了他一眼便要抬步进去,不料那军士却突然一横腿将他挡住,斜睨着眼睛鼻子里发出冷哼。聂云不禁有点恼火,猴子急忙掏出十几枚铜钱弯下腰来塞到那军士手里,点头哈腰的赔着笑:“几位军爷辛苦了,请去喝点小饮子。”现在的酒水实行官卖,酒税收得挺重可不便宜,这么点钱也就够喝点“饮子”,也就是百姓市坊间常见的薄荷汤、乌梅汤这种饮料。 那军士将钱一把塞进胸口,方才收回了腿肆无忌惮的扯了个哈欠又双手叉胸打盹去了。 聂云连连摇头。这样的军营,这样的军士,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猴子却在一旁低声道:“大宋也好伪齐也罢,都是这规矩。不管到了哪里,但凡求人必须得使钱。这些兵丁原来也是守着这滩涂的宋兵,降了女真人当了伪军,仍是这副死德性。但他们要犯起浑来却不含糊,小题大做敲诈勒索可算是有本事。咱们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吧,免得节外生枝。” “垃圾!”聂云啐了一口,走到那顶大帐前。帐前两个军士拄着长枪打盹,聂云干咳一声这二人恍然醒来,如临大敌斗然瞪大眼睛喝道:“什么人?” 聂云都懒得说话了,任由猴子上前塞了十几个铜钱说明来意。那两个军士扯着哈欠揉了一阵眼睛:“等会儿吧,薛都头还睡着呢!” 聂云也只好耐着性子等了一阵,直到军帐里走出一个头发蓬松衣衫不整的女子后,那两个军士又与那女子轻佻的调笑了几番才朝他招手,示意他可以进去见薛都头了。 聂云不屑的撇了撇嘴,留了猴子在外面候着独自走进了军帐中。 帐内有点暗,掌着灯。有个人正背对着聂云在水盆里洗着脸,瓮声瓮气的道:“谁啊,大清早的有什么事情?” “我,聂云。”聂云不知道自己和这个薛老二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交情和关系,因此先平声静气的报了家门。 不料那薛老二猛的一惊弹骇然转过身来,大声一惊叫:“啊!” 聂云眉头一皱:“怎么了?” 薛老二惊骇的瞪着聂云嘴里都有点哆嗦了:“你、你你是人是鬼?!” “废话,你说呢?”聂云又好气又好笑的冷哼了一声。敢情当初山坡上的那场血战之后,薛老二以为聂云已经死了。 “真、真是三哥?”薛老二咽了一口唾沫,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阵聂云,既惊讶又带点欢喜的道,“三哥怎么变成个书生了?” “难道我变成个死人你反倒开心么?”看来这薛老二对“都头聂云”还是有点感情,于是聂云先发制人,掌握话语权。 “哦,不不,小弟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惊弹了一回的薛老二回过神来,急忙扯过马札还用袖子掸了掸,“三哥,快坐。我这性命都是你给救的,你就是比我亲爹亲哥还要亲。” 聂云点头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坐下来,反倒是薛老二有点局促不安的坐在了他对面,急忙给他倒上了茶水。 “三哥,你没事这太好了,小弟真是喜出望外。但你怎么……到了小弟这军营里?”薛老二有点疑惑的问道。 聂云并没有回答。他清楚的感觉到了薛老二有点心虚,于是话锋突转蛇打七寸的道:“你当了伪军?” 薛老二倒茶的手抖了一下,避开聂云犀利的眼光低下头来叹了一口气:“三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不怕死。我上有父母下有儿女,我是贪生怕死投降了女真人。你要骂,那便骂吧!” 聂云偏不遂他愿,非但不骂反而是展开折扇,悠然的扇了起来:“你还公然在营中狎妓?” 薛老二一张老脸瞬时通红,尴尬的咧着嘴没吱声。虽说他现在已经不是聂云的副手了,可由于聂云是他救命恩人的这层特殊关系,他感觉他们彼此之间的这种从属上下级的关系仍在。总之,薛老二越发的感觉在聂云面前抬不起头来,而且像是亏欠了他许大一笔巨债一样。 聂云便一言不发直直的逼视着薛老二了,盯得他头皮一阵发麻。过了半晌,薛老二干咳一声:“三哥,你别这样。你想干什么,就说吧!但凡小弟能做得到的,绝无二话!只要……不让我去死怎么样都行。我还要留着这条性命养活全家人。” “那行,你帮我一个忙。”聂云也就不客气了。 “什么事?”薛老二小心翼翼的问。 聂云摇着扇子慢条斯礼的道:“我要借你的渡头,行个方便。” “行马?”薛老二倒是不笨,联想到聂云也是行马出了名的轩辕村的人,马上反应了过来。 聂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作势不悦的瞪他一眼:“怎么,你不会说不行吧?你别告诉我你这渡头从来不渡人。我分明看到外面系得有船。你要是不答应,就是只渡别人不渡我,分明便是瞧不起我!” “三哥你别生气,这个……可是可以。”薛老二拧着眉头在寻思,好像也是有意想帮聂云这个忙,嘴里却嗫嚅道,“只是,这样的事情总是难免风声外传。要掩人耳目的话……” “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这营中百余人,都有好处。”聂云不屑的撇了撇嘴。他心里明白,薛老二的这个渡头,每天不知道要进出多少行马。当然,这些行马不是女真伪齐官员们的私属,就是这些军官军人自己暗中组织的商队。这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都不用挑明了说。 “那就……应该没问题了。”薛老二尴尬的呵呵干笑,“三哥,不是我要索这份子钱,我向谁伸手也不敢伸到你面前去。手下兄弟多了眼杂嘴杂,这个……” “我知道,我不会让你为难的。”聂云摆足了派头颇有点高姿态的点着头,“只要能赚着钱,我还能亏待你和你手下的这些弟兄吗?” “那倒是。三哥向来慷慨仗义的得紧!”薛老二吁了一口气,转而又赔起笑来,“三哥,此一时彼一时,别怪小弟多嘴。但凡在小弟职责范围内的,能帮的绝对全力帮你,谁让你是我的再生父母呢?但你要是想安心发财,可千万别惹上女真人。” “怎么,女真人就真的那么可怕?”聂云冷冷的一笑。 “女真人要是不可怕,这天下还有什么是可怕的?”薛老二面露惧意,嘴唇一哆嗦,“你没听说过中原流传的一句话吗?‘人如龙马如虎,女真满万不可敌’。当年金军南下个个像魔鬼,势如破竹没人能挡几乎是一夜之间就灭了辽国。渡黄河的时候,他们绑着几只羊敲了一夜的战鼓,咱们大宋守着黄河的十几万精锐禁军一夜之间全逃得没影了。靖康一役,百万户民的若大汴梁城就这样被金国区区几万人打得陷落了,连咱们的皇帝大臣都被逮了去。还有,这么大个中原,这么短的时间就全部落在了女真人手里。富平一战五路大军近二十万精锐一溃千里,一向以雄劲而著称的关陕都丢了——咱们东关堡小小的几百人……” “闭嘴!”聂云厉声一喝双眼如炬的瞪着薛老二,心头也的确有点恼火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瞧你那点出息!” 薛老二颤了一颤,随即低下头来叹了一口气:“是,我是真没出息。但你想想,咱们的知州、知县、指挥使、兵马使这些人都望风而降了,金国的军队还在城池数十里外,他们就在城头换上了金国的旗帜,带着满城军队百姓出城跪道拜降。我一个连品衔都没有的厢军步兵副都头,能干什么?三哥,你宁死不降跟女真人血战的确了不起,是好汉子。小弟自惭形秽并打从心眼里敬佩你。但是当今这天下……不是个个都像你这样。” “行了不要说了。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好心提醒。”聂云耐着性子的扬了一下扇子打断他,岔开话题道,“借渡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明天的这个时辰或者再早一点,我带人过来。” “好吧……”薛老二长叹一声,咬咬牙点头,“但你可得千万小心。现在屈金支山一带的响马多,官府查得也很严下手也挺黑。只要你能成功到达坡头渡,我保证你顺利过河。其他的,小弟也就无法夸下海口应承什么了。” 第6章 思考 费一番心机口舌得到了薛老二的首肯答应,聂云心中多少有点高兴。虽然对行马的一些行业潜规则不太熟悉,但聂云是来自21世纪的商业社会,深刻明白不管是口头的承诺还是白纸黑字的契约,从来都不是那么管用。 实际一点的好处,才是最打动人心最有保障的东西。于是他拿出了临行时朱贲给的一袋儿银子,不管薛老二愿不愿意也让他收下了。 人情攻势加上金钱收买双保险,这样才能稍稍放心。 事情办妥聂云也不想多作停留,带着猴子离开了坡头渡军寨。猴子急着回去给朱贲送信,聂云自有主张想进东关堡去瞧瞧。猴子担心聂云这个抵抗过女真人的都头出事,犹豫了一阵终是应允下来,说道:“三哥要去,那便得小心。虽说现在风头过了一阵子女真人和官府没在搜捕你们了,但去了镇堡里还是不要惹事生非的好。明天寅时初刻,我和黑哥便带了货在这里与你相会。” “行。”聂云点头应允,收下了猴子给的一些铜钱和碎银。二人便在山路岔道分了手,聂云沿着猴子指的路往东关堡镇而去。 东关堡在以前大宋治下时称作‘东关砦’,是一个边疆军镇专用以来屯戍边防士兵。由于大宋实行募兵制,募来的禁军军士终身为兵,因此在此布防的禁军家小也一同随军。渐渐的,军镇衍生为一个镇甸。在东关堡辖归大宋朝廷时,由于边境和市贸易与私商行马的活跃,使得这个边境小镇颇有点繁华气象。现在刚刚蒙生了战乱,和市关闭商旅受阻而且人心惶惶,变得荒凉了许多。 聂云之所以想来看看,更多的是因为好奇。寓居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里,很有点坐井观天的感觉,对这个时代始终缺乏直观的认识。自己出来走走看看增长见识,不失为一件好事。 到了镇甸,聂云远远的就看到军寨城头飘扬的女真人的龙旗和‘齐’字伪旗,心中多少有点愤懑。城门口有一排伪军在盘查过往行人,好像管得还挺严。但聂云注意到了,只要是往他们手中塞了东西的人,大抵都能顺利的进出。于是他也拿了一叠儿铜钱塞进了一名小校模样的人手里,那小校瞥了他一眼见是个书生都懒得查他的路引碟文,摆摆手让他过去了。 进了镇里,别是一番景象。 镇子四周角是四方兵马营地,中间圈起方圆十几二十里的一块地方便是镇甸。土灰的地面被车马压得光滑整齐,许多家商铺的招牌四方竖立,可是现在已经有许多家店面关了门。镇中路上走的人不多,偶尔可见一队队的伪军排着队儿在巡视,各色服饰的汉人、女真人、契丹人随意可见。 最明显的一个特征是,城中缩着脖子低着头惶惶快步而走的,一定是穿着短襟直领布服的汉人百姓;昂首挺胸大步而行的便是梳着细长鞭子穿着左衽服饰的女真人。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傲慢的女真军士挎着弯刀骑着大马,指挥着一群数倍甚至数十倍于他们的伪军军士在城中招摇。那些伪军个个便像侍奉着亲爹一样奴颜婢膝,对镇中百姓却是吆五喝六,十足奴才走狗的嘴脸。 “亡国哀民,苟且偷生。只是不知道,他们胸中的血是不是也像这关陇的朔风一样,在秋天变得极为寒冷了……”聂云咬了咬牙,摇头叹息,胸中一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忿忿之气油然而升。 在镇甸中逛荡了一阵,倒是没遇上什么麻烦,城中像他这样打扮的书生不在少数,聂云并不惹眼。闲逛中聂云有意的留意了一下,发现镇中的女真人并不多。看到各处军寨里的军士,有九成以上是汉人和契丹人组成的伪军。整个镇甸估计大约有近万人,一路看过来女真人却是只占了一成左右。 ‘为什么仅只占了一成的女真人,偏却能在汉人的土地人、在大多数的汉人人群中作威作福?!’聂云咬着牙根,思索不出一个结论。现在他只感觉——这真是一个民族的悲哀和耻辱! 不知不觉已到日中午时,聂云暂且按捺下胸中的百感交集,寻到了一处小饭馆里来解决肚子问题。 饭馆里生意清淡,这从掌柜愁苦的表情和堂中寥寥的食客就可以看出。聂云方才进去,一名小二就像见了亲爹似的热情的迎了上来:“官人可是要住店打尖?” 聂云微自一怔,对这个‘官人’的称呼仿佛是有点不太习惯,于是便道:“我只是个过路的穷书生。给我弄间房,再准备一点裹腹充饥的东西吧。” “行,官人请跟我来。”小二热情倍至的在前引路请聂云往楼上走,一路上嘟嚷道,“兵荒马乱的没几个客人来我们东关堡了。难得有你进来光顾,小的只恨不能把你当祖宗伺候。你在小人眼里那便不是官人也是官人了。” 聂云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知道他话中有话是怕‘穷书生’掏不出住店吃饭的钱,于是拿出一小锭儿银子塞给他:“拿去称量,花销到时再结算吧。” “小的万恩拜谢大官人了!”小二大喜过望的接过了银子,脚下便又快了几步,变得更加殷情。 其实聂云只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现在这世道、在东关堡这地方,能信手就使出一锭银子的人可算是不多了。战乱一起政权更易,金国自然要控制金融财政,于是沦陷区市面上曾经大肆流通的钱引(也就是大宋朝廷发行的纸币)开始疯狂贬值,商家们可算是亏大了。相对保值的金银便成了商家交易的首选。 也就难怪小二将聂云请进了房间伺候了茶水后,如获至宝的将那不到一两重的碎银子送到了掌柜手里,主仆二人都很是欢喜了一番。没多时便将饭食给聂云送了来,还万分抱歉的说现在店里可是没有酒卖了。至从打了仗以后,本来就是官方专卖的一些酒水都被女真和伪齐的军队掳了去,百姓想要喝到一点酒可算是极难。 聂云不太在意酒,却对这一桌儿丰盛的饮食挺感兴趣。清炒的一碟豆芽素菜,几片烤得油嫩金黄的旋炙猪皮肉,四个馒头和葱蒜香醋也摆了上来,另外还有一盅饭后润胃的大枣汤饮子。 战乱时期仍然能在饭馆里吃到这些东西,可见这些都是大宋民间常见的廉价饮食。聂云在21世纪时就早已听闻,有宋一代经济文化空前发达其实非常富有,商旅活跃人民富足从而生活也很丰富多彩。现在从这桌偏远地区的普通百姓饮食就可窥见一斑,就不用去想象那些达官贵人的生活是多么奢靡浮华和五光十色了。 可正因如此,聂云反倒越发的愤懑和不解:那为什么,明明富裕而发达的大宋,非要败给尚未开化连文字都才刚刚发明的北狄女真,屈辱的偏安一隅甚至还向女真人摇尾乞怜来称臣? 难道文明的进步,就非要以被蛮荒欺辱而作为代价?! 一边吃着馒头一边思考这些问题,聂云的手不自觉的捏成了拳头在桌上锤了一记,胸中百感夹杂。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片桌椅摔倒的喧哗和大声吵嚷惊叫。聂云好奇的走到窗边掠起一角来看,只见楼下零乱的大堂中有一队伪军排开了阵势,其中一名军官拎着饭店掌柜大声咆哮:“贼杀的老驴,你最好把人交出来。要是让军爷自己搜到了,定你个谋逆大罪管叫你全家老幼不留!” “为虎作伥的败类!”聂云咬牙切齿的皱了下眉头,心中一转念却又想道:奇了怪了,这种地方能有什么逆贼钦犯,难道是来捉我的不成?. 【新书上传,急需收藏推荐,请大家先收藏起来,多多投票!如果要养肥可以去看看我刚完本的书《复唐》。下面有链接】 [bookid=1120855,bookname=《复唐》] 第7章 路见不平 正当聂云思量的时候,楼下传来一阵哭号声。便是那掌柜在苦苦哀求:“都头,我家小女确实不在家中,早已随她母亲去了成都老家啊!” 那伪军都头大怒:“老贼驴!谋克勃极烈几时便下了令旨让你交纳女儿出来。能去侍奉谋克勃极烈便是你们一家的荣耀——你却将人藏起来,莫非真是不要命了?” 掌柜只好苦苦哀求:“都头饶命,小女确实很早就不在东关堡了,那时百夫长都还没来啊!” 聂云心中了然,原来不是来捉什么钦犯逆贼。这群杂碎伪军狗腿子,是在给金国的主子搜罗女人! “猛安、谋克”就是金国女真社会的最基本部落组织,原本只是围猎时的首领,到现在已经演化成军政民生一把抓的勃极烈。勃极烈,也就是长官、首领的意思。猛安勃极烈就是千夫长,谋克勃极烈便是百夫长。 在东关堡这样的边疆小军镇,一个谋克勃极烈(百夫长)差不多就是最高军政长官了。虽然这里由伪齐接手治理,也按照宋朝的官制设立了各级官员,但女真人的勃极烈无疑才是最有实权的人。其他的伪齐官员,不过是狗腿子傀儡罢了。 “老贼驴,我已经很不耐烦了!再不交人,我就先杀了你!”都头大吼几声,旁边的伪军官兵都刷刷的拔出了刀来。店小二吓得哇呜一叫就跪倒在了地上,浑身筛糠似的发抖。原本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一群人飞快的作鸟兽散了去。与此同时,聂云听到了一片‘咣咣’的声音,原来是隔壁各户住店的人慌忙的关门关窗,生怕惹祸上身。 聂云顿时又惊又怒。女真人固然可恨,这群伪军狗腿子更令人憎恶,更让人觉得可悲的是,不管是饭馆外围观的群众还是住在店里的客人,都有不少是汉人。这些人的麻木、软弱、自私和胆怯,着实的刺激到了聂云的神经。 双手握拳捏得骨骨作响,聂云正要冲出去打个抱不平,楼下斗然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聂云吃惊的推开门走到户廊边一看,一个白衣青年长身而立站在饭馆门口,扬手指着那个伪军都头喝骂:“尔等畜类,为虎作伥死有余辜!” 那都头和手下的十来个伪军显然都吃了一惊,扔掉了掌柜团团围住那白衣青年,刷刷的举起刀指着他怒气腾腾的骂:“混小子,你活得不耐烦偏却来找死!” “找死的是你们!”青年怒声大喝,先发制人身形如电就朝那都头抹去。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齐惊叫起来,那都头面上就中了一拳仰天就倒,撞翻了一张桌儿狼狈不堪的落到地上,桌上的醋酱面汤淋了满脸。 “打得好!”聂云禁不住拍手称快,胸中一股热血似也沸腾起来。 “杀了他!——”伪军都头歇斯底里的大叫,一群伪军挥着刀就冲了上去。那青年只作冷笑,空手入白刃的与这十来个伪军博斗起来。伪军们的十几柄钢刀一阵乱砍,且料那白衣青年如同鬼魅一样的灵活敏捷,根本连衣袖都抹不到他一片儿,反倒被他左一拳右一腿打翻了六七个人。 小小的饭馆变成了战场,桌椅倒了遍地,掌柜和小二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原本在围观的路人也都吓得作鸟兽散了开去。 “好功夫!”聂云心中大赞,热血不禁沸腾。可激动归激动,职业的冷静却未曾丢失。他环视场中观察了几眼,以白衣青年的身手对付这十来个伪军问题不大。怕只怕一会儿还有更多的伪军来包围助战,应该速战速决离开这里才是。 心中灵机一动,聂云回到房中脱下了身上的书生黑白袍和黑纱襆头,披头散发穿着内衣白襟,扯下一块布来蒙住了脸。出到廊间,他斗然从二楼飞跃而下就地一个翻滚落到那观战的都头身后,电光火石间拔出了他的腰刀搁到了脖子上:“让他们住手!” 都头吓得哇呜一叫眼睛就直了,身上绷得僵硬哆嗦的喊道:“住手、都住手!” “放下刀,全部站到墙壁边上!” 没被打倒在地的几个伪军小卒只好收手,瞪着聂云纷纷扔下刀站到了墙壁旁边。 那白衣青年倒是气定神闲,上下打量了聂云一眼,微然一笑冲他抱拳推手:“不知哪路英雄相助,在下谢过!” 聂云将刀紧紧架在那都头脖子上,对白衣青年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照面。这时店外传来一片喧华,白衣青年倒也机灵,急忙一闪身冲上去先关了客栈大门。 聂云快语说道:“堡内全是金贼齐狗,你要逃出去并不容易。跟我走!” 青年一皱眉,重重抱拳:“全凭英雄区处!” “走,上楼!”聂云架着刀倒拖着那都头上了楼,白衣青年提了一把刀在手中殿后,也很快退进了楼上客房中。那群伪军投鼠忌器,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长官被人架走。 聂云二话不说一掌砍晕了那都头,飞快的剥他身上的铠甲:“你快换上这衣甲!” “伪军衣甲?”青年皱了下眉头看似有点为难,但一咬牙也照办了。聂云也很快换回了自己的书生黑白袍戴上了黑纱襆头。二人将那都头捆好塞进床底的时候,楼下饭馆的大门正好被踹开,又有一群伪军大概是接到线报杀了进来。 二人推开窗户毫不犹豫的跳了出去。窗外便是屋檐,并且连着别户人家院子的屋檐,这是聂云早就观察好了的。出于特警军官的职业习惯,不管到了哪里聂云总习惯先观察一下地形。不料这一次却发挥了奇效。 二人的身手都十分敏捷,掩上窗户一纵一跃便落到了另一户人家的庄院中。运气不错并也没有惊动旁人。他们整理了一下衣装大摇大摆的走出来,看到邻街饭馆里已经被折腾得鸡飞狗跳了。 二人相视一笑,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前后快步往城外而去。东关堡里像他们这样装束的人可是不少,书生和士兵并不惹眼。身后就有一群人在满大街的追捕逃犯,他们有惊无险的离开了东关堡。撒腿狂奔了近半个时辰后,二人终于在一处山林里停了下来,一起喘着粗气大声畅笑。 “在下曲焕,字公明,家中独子虚岁十九。不知英雄如何称呼?”青年(曲焕)一抱拳施起了礼。浓眉大眼白面如玉,身裁高大孔武有力,颇有几分英俊潇洒又不失少年侠气。 聂云抱拳回了一礼呵呵的笑:“别英雄英雄的叫。在下聂云,字辰龙,家中排行第三虚长你一岁。”这‘辰龙’的表字,倒是聂云前世自己给取的,只因自己是出生于辰时,“龙”与“云”则相对相成,例如“赵云赵子龙”也是这般取法。 “哈哈,原来是聂三哥!”曲焕爽朗的大笑,“小弟今日便有两番痛快!一则是教训了那群为虎作伥的伪军畜类,二则是结识了三哥这样智勇双全的英雄豪杰!” 聂云的心情也挺不错,对这个一身侠气爽快磊落的曲焕也挺有好感,点头笑道:“我不如你,当不起英雄豪杰这四字。当时我尚在犹豫,你便出手了。” 曲焕一怔,随即尴尬的笑道:“三哥取笑了。小弟向来就有这个鲁莽冲动的坏毛病,家父……” 说到‘家父’二字,曲焕斗然停住而且脸皮微一抽搐,神色顿时黯淡了几分。 “令尊……”聂云也是个伶俐人,知道那恐怕是人家的伤心事因此也就不追问了,岔开话题来说道:“不知贤弟是何方人仕,现在这是要去哪里?” 曲焕也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冲聂云抱拳:“小弟已然无家可归,专程到兰泉县来,只为投奔故人。只因故人音信杳然,因此才漫无目的跑到了东关堡来探问消息。” 聂云点头微笑:“不知你这位故人姓什名谁,在下便是兰泉本地人,看是否能帮到你?” 曲焕浓眉一扬笑得神秘:“三哥必然听过这个名字,但凡你们本地人大概都听过。但三哥却未必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是谁?”聂云不禁有点好奇。 曲焕展颜一笑,一字一顿道:“火凤凰!”. [收藏~推荐~!] 第8章 第一趟交易 乍一听到‘火凤凰’这三个字,聂云还茫然了片刻。稍后才想起,自己也的确是曾经听过个名字。 在家中养伤期间,聂云曾听朱贲和孔老实等人说起过这个名字。火凤凰,屈金支山乃至兰州一带都鼎鼎有名的义军首领,也是那支义军的代号名称。在兰州一带乃至屈金支山上,大小有五六拨义军响马,实力最为强大的就是朱贲拿聂云的铠甲去孝敬的“刀疤王”,据说这人在兰州没有陷落时就已经落草为寇了,是这一带最有名的‘老牌’响马。而“火凤凰”则是近期才悄然堀起的一派力量。短短的半年多时间,大有后浪推前浪一举超过刀疤王的态势。至少现在,火凤凰已经能和刀疤王分庭抗礼就是了。 聂云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些。至于说火凤凰在哪里,自然也就无从说起了。于是只好自嘲的笑了笑道:“报歉,在下的确是不知道火凤凰在哪里。” “呵呵,这不奇怪。”曲焕也笑道,“火凤凰行踪飘乎不定,处事谨慎小心,断不是一般招摇的草寇响马。据我所知这屈金支山中有不少支响马都号称是抗金义军,但真正抗金护民的却没有多少,火凤凰才当仁不让担得起一个‘义’字。” “哦?”对于这一层,聂云还真是不太了解。在他的印象中,屈金支山上的响马都是差不多的一个概念,无外乎都是打着抗金反齐的旗号行乱贼草寇之事。 “所以小弟才不远千里的来投奔这位故人。”曲焕笑了笑,说道,“既然三哥不知道他在何处,小弟也只好自己上山去找了。” 聂云见他语蔫不详有意避谈,心忖人人都有隐私,没必要穷追猛打的追问。于是便道:“公明要去屈金支山,寒舍便在那山脚下的轩辕村。公明何妨随我一同前往?” “多谢三哥盛情,小弟是个戴罪不祥之人,还是不作打扰了。”曲焕面带微笑一抱拳,“咱们兄弟二人不妨就此别过,他日若有缘分自会再度相见。” “也好。”聂云也不好强人所难,于是抱拳回了一礼。举目一看旁边不远有些野梨树,上面正结了果子。跑了一段路正当饥渴,聂云便上前扯了几颗梨子叫曲焕来分作吃了,说道:“咱们兄弟二人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可恨眼下无酒。便以这梨汁代酒,共饮一回。” “哈哈,谢三哥梨!”曲焕爽朗的大笑吃了两个梨子,拱手拜别,“三哥,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看着曲焕大步远去,聂云暗暗思忖:大宋天下,毕竟是藏龙卧虎不乏俊才豪杰,只是大部份的能人志仕,不能为人所用罢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公卿有党排宗泽,帷幄无人用岳飞”,这究竟是一个国家统治者的失误,还是一段早就注定了的民族悲剧呢? 这样的一个局面,难道就没有改变的可能么?难道泱泱大宋最终注定要亡于夷狄之手,璀璨的文明终将输给野蛮的铁蹄和血腥的马刀? 聂云一路思考一路慢走,心想东关堡暂时还是不要去了,不如暂去坡头渡找薛老二囫囵借睡一夜。也好对他那里的情况多些了解。 没多时便到了几里开外的坡头渡。守渡的伪军日夜无事,营中不乏赌钱狎妓斗蛐蛐的勾当,满营上下乌烟瘴气。不像是军寨,反倒像是流氓混混集中营。 薛老二接到聂云仍是热情,请他在自己帐中住下,还取来了炖肉和军酒招待,还说要给聂云安排两个娼妓‘松松骨’。 有宋一代,极尽风流。不管是达官显官还是仕子文人,仰或是侠客平民、将军兵汉,狎妓作乐都是司空见惯。就连荒唐皇帝赵佶也挖了地道去嫖那李师师。家妓还是大户人家‘资本’的体现,跟夷狄人家的牛羊骡马差不多概念。谁家家妓养得多,必然是一户殷实富贵人家。当年苏东坡被贬在黄州家里还养着几个家妓呢。军中豢养军妓,也没什么秘密可言。 但聂云拒绝了,嫌脏。 在与薛老二的闲聊中,聂云了解到一些重要的信息。在坡头渡,包括整个东关堡,乃至是兰州甚至包括整个被金国占领的中原沦陷区,女真人的本族军队数量其实不多。他们之所以有那么强大的兵力,一个重要的兵源来源是灭了辽国收降的契丹人和汉人,以及占领中原后收降的宋朝降兵。 辽国灭亡契丹人树倒猢狲散被迫跟了女真人,这倒是容易理解。可为什么有这么多汉人甘心降了女真人?难道汉人的血就真的冷了、就真的忘了廉耻? 不是。 皇帝和朝廷的一些行为,直接导致了这个局面的形成。 就拿宋金联合灭辽一事来说。当初大宋与金国定下协议一起攻打辽国,彼此盟誓谁也不许招降纳叛。但辽国灭亡后,许多世居于辽国的汉人自然而然想来投奔大宋,因为这里毕竟是汉人的王朝。于是金国不乐意了,便谴使来问罪。胆懦的大宋皇帝和朝廷便干了蠢事,将那些逃难到宋境的汉人都给绑了送还给女真人,甚至是杀了一批不肯回去的汉人,将他们的头胪送回去。 大宋皇帝和朝廷这样的举动,无疑让天下不少汉人寒了心。于是金国铁蹄一来,许多恨透了大宋皇帝的汉人便投降了金国,将矛头对准了大宋王朝。另外就是众所周知的一些原因,北宋的末代皇帝赵佶(宋徽宋)重用奸佞横征暴敛,干下了不少蠢事惹得民怨沸腾,百姓们自然对其恨之入骨。于是金人南下,汉人反戈投降……不是百姓要抛弃大宋王朝,而是大宋王朝自己首先抛弃了百姓。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金人之所以如此轻松顺利的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兵力的强大,和大宋军队的无能和朝廷的保守与软弱。 没有骨气为虎作伥的叛徒固然可恨,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如果大宋的皇帝和朝廷真的能够善待百姓爱民如子,这感情都是相互的,哪里会有那么多汉人甘心投靠女真人为奴为犬?古往今来热血报国的华夏子民还少么?大汉民族,本就是一个有血性、有良知而且懂得知恩图报的民族。他们其实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忠于自己的祖国。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唯有这几个字能形容聂云此刻的心情了。想必,在投降女真的汉人当中,也会有不少人是如同聂云一样的心态。所不同的是,他们或无奈或愤慨或自甘堕落或自抱自弃的走上了“背叛”的极端。 …… 小睡了一觉,已是凌晨。聂云起身离了军营,来到昨天与猴子分手的地方等候朱贲等人。没过多久,朱贲等人果然来了。十七八个汉子赶了五辆车儿,套了五匹牛马来拖运。 朱贲非常高兴,众人的情绪也很高涨。时间紧迫不及多言,众人沿路来到坡头渡,军寨里的人便像死绝了一样没一点半点的动静,任由朱贲等人将货物卸下车子装载上船,大摇大摆的摇着船过河而去。 聂云没有跟着过河,而是将这些车子和牛马带到了军营里安置,顺便拿着朱贲分派的钱物,对寨子里的军士一一行贿。 一来二去,军寨里的伪军士兵反倒是跟聂云混熟了,一口一声‘聂大官人’的叫唤,便把他当作了财神爷一般。 第一趟的生意,进行得非常顺利。第二天天刚落黑,朱贲等人就驾着船回来了。带去的五车货物全部卖了个精光,跟着船回来的是整整五大车子麻袋装的青白盐货,另外还有三只肥羊。军寨里早已用钱货打点过,这时聂云又说服朱贲再送上了两只羊,薛老二和满寨军士自然欢喜。 趁着夜色,众人急忙动身趋车赶往轩辕村,聂云也跟着大伙儿一起回了村子里。 显然,这头一趟生意着实让朱贲捞了不少的钱,这从他笑烂了的黑脸就可以看出来。 第9章 大掌柜 众汉子们赶着车儿回到轩辕村坳子窑洞里,正是半夜。可是大家全无倦意,当即升火刷锅宰羊煮肉的闹腾上了。 “三哥,这日子过得吧?”朱贲不无得意的拍着盐袋子大笑,末了还吮一吮沾盐的手指头,仿佛很享受的神情,“别的不说,方今这世道不知多少人家吃不上盐,咱们却能拿盐来腌肉。上好的青盐哪,哈哈!” 一旁猴子也咽着口水帮腔:“跟着黑哥便是要吃香喝辣。东关堡里羊肉缺得紧,一斤上好的羊肉已经卖到了一贯钱,这在以往便是一头活猪的价钱了。这一整腔肥羊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宰杀得起。便是可惜了那两头肥羊,凭白送给了坡头渡的白眼狼。” 话刚落音朱贲的脸就板了起来:“猴子你放的什么鸟屁?三哥的主张便是没错,怎么会是白送?敢情咱们做了这一趟下趟就不做了么?舍不得蝇头小利,如何赚得大钱?” 猴子一惊,急忙冲聂云抱拳下拜:“三哥勿怪则个,小的生就糊涂没见识也不会说话。” “无妨,自家兄弟但求直言快语。”聂云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转而对朱贲说道,“黑哥,看来你也是想做这长期买卖,目光远大得紧。只是不知道你眼下有何打算?我看这窑中剩下的茶绢已经不多,要是卖完了货源从何而来?这贩来的盐,又将如何处置?” 朱贲怔了一怔,摆摆手示意猴子避开,拉着聂云在一架空车车辕上坐下来,煞是有点苦恼的说道:“三哥这话,恰是说中了我的心病。是啊,眼下蜀中战乱关陕也失陷茶路便断了,市上的茶绢越来越少也越来越贵。这二十几石青白盐的销路倒是不愁。以往我们河陇州县就都是吃的青白盐,没几个人会甘心去买山西解池来的官盐。那官卖的解盐又涩又贵,也不知道中原和川蜀一带的人是怎么来吃的。如今就有十来拨儿盐枭从我这里拿盐货,然后挑着担儿去各家各户四下兜卖。用不了几日便能卖完而且价钱还不错。毕竟现在盐货缺得紧。” 聂云点点头,再道:“照你这么说,现在就连本地也缺茶绢了?” “可不是!尤其是茶,这玩艺现在在西夏蛮子那边就似黄金般矜贵!” 聂云呵呵的笑:“那你为什么不从外地贩些茶绢来卖?且不说卖去西夏,就是卖给本地也能赚不少钱吧?” “兵荒马乱的,哪敢出门?”朱贲忿忿的道,“四处皆是女真和伪齐的畜牲兵马,响马一拨凶过一拨儿,全是吃人不吐骨头。我们便窝在这东关堡小打小闹还行。出了门儿,转眼就得被人玩死。” “那好。这件事情暂且按下不表,且说眼下。”聂云说道,“假如你这窑洞里的茶绢卖完,又在市上收不到价钱合适的货源,是不是就打算跑单趟只从西夏贩盐过来卖?” 朱贲无奈的点头:“暂时也只好如此了。可惜啊,现在西夏那边亏茶亏绢要亏疯了。往日六七斤茶砖方才换来一匹羊。今日过去,我只花三块茶砖就换了一匹羊来。” “吃不着的就别惦记。”聂云说道,“就说这盐,利润怎么样?” 朱贲轮了几下眼睛,盯着聂云道:“三哥你识字会算不?我说,你帮我记下来比划比划算计算计。” “没问题。”聂云四下看一眼找来一块烧焦的木炭,指着木板车说道,“我就在这上面替你算算。” “中。”朱贲点头,一边寻思一边说道,“西夏蛮子的青白盐,忒是便宜。他们那边倒是不禁盐不禁边市,还专门开了‘会市’吸引咱们这边的人过去做买卖。咱们今天在会市从西夏盐商那里收来的青盐,是三两银子一石。而我们发给盐枭,是八十文一斤。兰泉县里的官卖解盐都涨到一百七十文一斤了。” 聂云便一边琢磨一边比划开来:“官盐且不管它。转手给盐枭八十文一斤,便是八贯钱一石了对吧?” “不对不对!”朱贲大摇其头,“咱们大宋一贯钱只有七百七十文,现在轮到齐狗坐庄了也仍是如此!这你也给忘了不成?” “呃?是的。”聂云还真是不了解,原来大宋实行的是‘短陌制度’,一贯钱只有770个铜钱,于是换算道,“如此算来,八千文一石,便是十贯零二百三十文,折合成银子便是十两多一点。每一石青盐的毛利润,超过七两银子。利润的确是很巨大。这没错了吧?” 朱贲轮着眼睛看着板车上一串串的字符,愣愣的道:“啥叫毛利润?你这是写的啥字儿?形状忒是奇怪。” “这叫……阿拉伯数字。咳,你先别管。”聂云笑道,“反正意思就是说,这一石盐的买卖差价,应该是七两银子。你这一趟运了二十几石盐,按理说该是能赚一百四十两以上。” “没这么多吧?”朱贲迷惑的道,“我们不是花钱贿赂了坡头渡的贼鸟么?而且我还要分给手下的兄弟一部分钱。而且这一路吃喝也要花钱。” “除开这些差不多就是你的纯利润了,也就是最终能落到你口袋里的钱。”聂云笑道,“说说,你是怎么把钱分给这些兄弟们的?” 朱贲摸着下巴轮着眼珠子,边想边说:“这本钱都是兄弟们东拼西凑弄来的,我出得自然最多。往日嘛,总是我取一半,剩下的兄弟们平分。他们拿着爱干啥干啥去。现在有了三哥,你的功劳最大,少不得把我那份子跟你平分,剩下的再由这些兄弟们平分。” 聂云摇了摇头,笑道:“看来你这生意是做得了今日,难说有无明日。” 朱贲睁圆了眼睛一愣:“为啥?” “首先,你这‘绝对平均’的分钱法就难以服众。”聂云说道,“大家出的钱有多有少,占的功劳有大有小。你这样让众家兄弟们都分一样的钱,出钱多和出钱少的一样,出力多和出力少的也一样。日子一长久,难免让一些人生出不痛快,也会让懒惰不负责任这些情绪蔓延开来。除此之外,你这生意的本钱也会越来越薄,因为你赚的钱先有一半分出去了,剩下的你自己还要吃喝玩乐。总有一日连本钱都得败光。” “咦,还真是这回事儿。前些日子我就听说了,朱老四和张二麻子私下就有点不痛快,只是怕俺不敢跟俺唠嗑。”朱贲连连眨着铜铃大眼睛,“那三哥你说我该咋办?怎么才能让众家兄弟都服气都痛快,自己又不败光家底儿呢?” 聂云也寻思开了。搞股份制?这恐怕暂时行不通吧!还是先搞搞最简单的私营企业员工雇佣制吧! 于是说道:“很简单。黑哥你赚了这趟索性别让这些兄弟们凑钱了。我看得出来,他们赚点钱也就是拿去嫖赌吃喝或是换些柴米油盐养家糊口,过一日算一日都没什么长远的指望和打算。你不如索性出工钱长期雇用他们替你办事,先了却他们的生活问题让他们安心。然后设定一部分‘绩效工钱’,也就是干得好的赏钱,偷懒坏事了的罚钱。这样一来,既保证了你自己的收入,兄弟们也有稳定的收入不必担心亏本,而且干得好坏还直接影响到工钱收成,容不得大家不努力做事。” “咦,那俺不就成了商队大东家了?”朱贲摸着下巴嘿嘿的憨笑,“是挺有趣。兄弟们都对我忠心耿耿,俺倒是相信他们都会努力做事。但好多事儿我不懂哇!要不你来帮俺操持吧?再不这样,咱们两个一起当东家?” “我?”聂云不禁笑了,“我可是身无分文都凑不出份子钱。” “啥?份子钱?”朱贲把脸一板,“跟俺一起做生意,还用得着你出份子钱?再说了,那日你给我的步兵甲可不便宜,那不是份子钱?坡头渡打通的关节,可不是份子钱?还有你这好使的脑瓜子,可不是份子钱?啥也甭说了,就这么办!俺就是个草包,不会写不会算脑瓜子里也只装了酒肉骰子和打仗骂娘。你出主意领着咱们干吧!一群孬羊还得有个识路的领头,俺只会领着兄弟们使横耍浑。真要赚大钱,非得你这样脑瓜子灵光的聪明人当大掌柜不可!” “那好吧。既然黑哥这么看得起我,我就却之不恭了!”聂云大笑起来,心里那个泛乐啊! 没想到,我一来宋朝就做了这个‘越境走私集团’的CEO啊!. [请多多砸票!] 第10章 空手套白狼 火已烧旺水已煮沸,刚宰的肥羊也洗剥得干净,窑洞里的气氛高涨起来。羊肉在皇宫里也算是上等好菜,对贫苦的百姓来说就更为难得了。 别看朱贲这群痞赖闲汉文墨不通不识风雅,于吃喝玩乐却是个个在行。只见他们将一堆拆了肉的羊骨放到大铁砂锅里炖煮,然后放入姜片、薄批、酒酱、椒料、葱蒜一起熬汤,却将其他的羊肉切作肉脍摆放于旁准备用来涮了吃。 聂云算是开了个眼界了,没成想在宋朝就有了火锅。虽然现在没有辣椒这东西,但朱贲他们做的火锅更显得鲜美香郁,非但是没有一点儿羊肉的膻味儿,还嫩滑可口仿佛入口即化。 若大的一个铁砂锅旁,众人围坐。朱贲是领头,大家自然等他先动手才敢开吃。朱贲拿一个大瓷碗盛了半碗肉汤,再亲手涮了两斤多好肉盛进去说道:“放着有干娘在,谁也不许先吃。等俺和三哥先去把这碗汤肉送了,回来大家再一起享用!” 众闲汉们都无二话,朱贲便扯着聂云要去他家,任凭如何推辞也抗拒不得。一路上朱贲说道:“俺不识字不通文,只听人家说过‘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干娘救济俺家,好歹让我活到今般年纪长得牛高马大。俺自家爹娘都去了,干娘她老人家有生之年,俺就得像你这亲生儿子一般的孝顺她。” 聂云点头,微笑。朱贲这汉子虽是有着泼皮顽劣的名声,身上却有许多难能可贵的义气。这样东西,在21世纪或许已经流失得太多太多了。 张氏接到那碗肉汤自然是高兴又感动,连连点头道:“黑子,我一个无用的老婆子哪用吃这么多肉?你们这些后生便要多吃些,身子养得壮了才是好。” “乳燕尚知反哺,俺就是饿着也得让干娘吃饱嘞。再说了,这肉可多了,宰了一整腔羊!”朱贲哈哈的大笑,“干娘你敞开肚皮大吃吧!这往后有俺和三哥孝敬你,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聂云呵呵的笑:“娘,吃吧。这也是黑哥的一片心意。” 张氏拿着汤点,看着眼前两个汉子点头微笑。放下碗来,她说道:“黑子,你一口一声的干娘叫又对我这么孝训,我也不能白占你便宜。要不这样吧,你就正式拜我做干娘,当我的养子。从今以后,你这孤苦伶仃的孩儿便也有娘心疼了,三郎也便是你的亲兄弟。” “啊?”朱贲一怔,随即大喜,二话不说扑通就跪了下来,“俺这就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娘,三哥,受俺朱贲大礼!” 张氏也就真受了他大礼,末了还拍着他的额头笑呵呵的道:“我儿起身。我若没记错,你比三郎还要小得三四个月。从今往后,你们就兄弟相待吧!为娘身无长物,便将三郎他爹当年买给我的玉佩送给你做个见礼。” “全凭娘亲区处,多谢娘亲!”朱贲还真是个直性汉子,欢喜的收下玉佩又对聂云拜礼,“三哥,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兄长了!” “好兄弟快起来!”聂云既欢喜,又有点哭笑不得。多个兄弟自然是好事,搞笑的是……这个看上去像个大叔的朱贲,怎么比我还小三四年月?再者,拜人家做干娘,值得这么高兴么? 聂云自然不太了解这河陇一带宋民的风俗习惯。俗语说‘男儿无妻宛如树儿无皮’,河陇这一带的俗语则是说‘家有高堂,肥了根秧’。把男儿比作根秧,父母高堂便是肥沃的土壤,远比妻妾还要重要得多。不管是成家立业了的汉子还是尚在家中的男子,在心理上对父母有一种强烈的依赖,当然也都非常孝训。因此,没了爹娘的朱贲能认个干娘,心头自然高兴。而且,收养义子义女也是兰泉一带的风俗,便如同嫁女娶媳一般是个喜事。 也就难怪朱贲会这么高兴了。 “娘,三哥,你们等会儿,俺去办些肥鹅果子菜蔬再把窑里的兄弟都唤来。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得庆祝、得热闹!”朱贲说完二话不说,撒腿就跑,一路还在哈哈的畅声大笑。 张氏看着朱贲的背影,摇头呵呵直笑:“这孩子,其实忒直爽有义气,是条好汉子。可怜父母早逝没了人管教,活成了个泼皮无赖。” 聂云点头微笑,说道:“娘,你怎么突然想起收他做义子了?” 张氏转头看着聂云,饶有深意的微笑。她拉着聂云在桌边坐下,娓娓说道:“三郎啊,一则,娘是确实喜欢朱贲这汉子,他也对咱们一家有恩义,从小就对我恭训有理。这便是注定的母子缘分;二则,你的四弟五弟至今流落在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说句难听的,万一他们都没在了,咱们聂家连个守炉灶的人也没有,收养义子正当适宜。三则,你以后要与他一起共事谋生了,若是本家亲兄弟,便了却许多后顾之忧。亲不亲一家人,但凡有点小矛盾,也是自家人的家事,总不会撕破了脸坏了事。娘这么做,其实多半也是为了你。” 聂云恍然明白,心中对这位老母亲多生了几分敬意。原本以为她是不管闲事的家庭妇女,没成想她的心里比谁都明白。 幼子守炉灶,这也是一项风俗,意思就是继承大部分的家业而且担负膳养父母的任务。四弟五弟可能不在了,这的确是收义子的正当理由。但聂云很清楚,母亲可能是看到朱贲这些人都是野马,行为处事难免孟浪不受约束,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要惹出祸事来。收为了义子,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对他进行管教。 用意可谓颇深。 同时聂云也有一点微妙的感觉:刚刚朱贲让我做“大掌柜”,现在他又成了我母亲的义子、我的义弟,那岂不是东家和掌柜成了一家人,实际上就是家族企业了。而我又是他的大哥兼CEO,那岂不是……说得难听点,岂不是我们娘俩‘空手套白狼’的先占了朱贲的产业? 想到此处聂云不禁有点心里犯窘:“娘,我怎么感觉……我们有点不厚道啊?” “有什么不厚道的?”张氏倒是泰然,正色说道,“心正则形正。我收他做义子,全不是贪图他那点钱货。你父兄三人加上你的军饷原本也算丰厚,但这些年我一文钱都没攒下来,还不是都布施给乡里邻人了?你娘决计也不是贪财之人。娘想的是,你们两个以后就像一根车轴上的两个辘轳,谁也别舍下谁,谁也别背弃谁。娘不图他的财,只图他的人,想让你多个并肩而立的好兄弟。” 聂云恍然大悟,忙道:“母亲教训得是,是儿子心胸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三郎,你在娘的眼里,便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大丈夫!”张氏脸上的微笑,显得自豪而满足。 聂云心中也微然悸荡颇为感动。虽然对这个“母亲”还多少有点陌生,可是她那份舐犊之情却已是浓得化解不开。毫无疑问,她把对五个儿子的爱,全都寄托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 将心比心,聂云对这位纯朴又无私的母亲又加深了一层感情。 没过多久,朱贲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涌到了聂云家中。也不知他从哪里办来的肥鹅肥鸡和果子菜蔬,反正是琳琅满目摆了一满桌儿。末了还奉若珍宝的拿出一羊皮袋子酒来献给张氏,恭恭敬敬的拜道:“娘,这是孩儿从西夏蛮子那里换来的葡萄酒,可是藏了些日子了一直没舍得喝,今天便要当作见面礼来孝敬你老人家!” “我儿孝训,便是为娘这老婆子前世修来的福气。”张氏笑盈盈的道,“把酒水分了,大家一起来饮。今日便要高兴,谁都不要拘束客气。” 众人都欢喜的笑了起来,一起坐得整齐了等着分酒喝。朱贲对张氏还真是千依百顺,二话不说就开始给众人分酒。琥珀色的酒水一滴不洒的倒进瓷碗里,众闲汉一起流着口水。 倒罢了酒,朱贲先是拜敬了张氏,然后举起酒碗来高声说道:“放着亲娘在此,三哥和众家兄弟也都在场,俺今日要宣布一件大事——卖完这趟私盐,俺们这帮行马就都归我亲三哥调谴指派。只有他,才能领着咱们发大财,讨浑家,吃香喝辣过安稳日子。反正就是从今往后,包括俺在内,他说往东谁也不许往西,他就是咱们这群人里坐头一把交椅的大东家!” [收藏~推荐!] 第11章 家有家规 朱贲的话一落音,那些闲汉们可就都有点瞢了。大家面面相觑,全不知道今天黑哥是犯了什么糊涂,拜人家做干娘也还自罢了,奈何要将自己的一片家业拱手都让给别人? 聂云也感觉有点唐突,忙道:“黑哥这样不妥。强宾不压主,我一个刚刚入伙的新人,都不熟悉行规也还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如何当得东家?你这般处事,众家兄弟也是无法信服。” “三哥这话我不爱听。”朱贲闻言脸色一变,将酒碗重重的顿在桌上,一抹嘴粗声道,“你是来得迟,但你现在是我亲哥了。常言有道‘长兄如父’,你便是这一家之主,小弟如何敢来当大哥的家?再者,众家兄弟们也都心里有数。俺泼黑子是什么人,草包,泼皮,今日领着兄弟们赌钱斗蛐蛐,明日带着大家打架闹事耍泼皮,这些我擅长。后来为了谋几个闲钱来花,才铤而走险干起了行马的勾当。其实不瞒大家,我这心里七上八下全没个着落,生怕哪天一个闪失犯了事害了兄弟们的性命。因此,要是我领头,这行马的勾当是干得了今日,指望不了明日,众家兄弟的生计和性命都没得着落。今日这话也须说得明白,从今日起,咱们就要认认真真的干了,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就需要一个有才识的人来领头。俺不通文墨没有见识,这事是万万干不来。三哥不同。三哥能写会算有见识有主张,为人又是英雄侠气顶天立地。众家兄弟们跟着你,才能有指望!” 一席话说完,众皆默然无语。 朱贲一拍桌子:“众家兄弟,你们且都说句话。猴子你先说,三哥如何?” 猴子一怔,站起身来抱拳说道:“三哥是条好汉子。那日从战场上捞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全是血。那里面有他自己的血,也有金贼齐狗的血。就冲这一条,咱们兄弟就得服他!” “这话中听!”朱贲一拍桌儿,大声道,“远的不说,光这东关堡境内汉家男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为啥只有三哥身上沾了金贼齐狗的血还能顶天立地的站在这里?那便是苍天老爷的安排!三哥,啥也别说了。你就领着咱们干,干好干坏都不怨你,规矩你来定,大家会儿的性命也交由你来指派。再者,谁家兄弟不愿意跟着干了的,喝完这碗酒从这门槛走出去便了。俺朱贲以后还当他是乡亲,既不埋怨也不责怪。你们不妨想个清楚明白,俺也不逼问谁。” 聂云心中对这个朱贲赞许起来,的确是有几分磊落义气。 底下的闲汉们都惊了一惊,然后交头结耳的议论起来。过了一会儿,几个汉子嚷嚷道:“既然是黑哥的哥哥,便是我们大家的兄长。三哥又是英雄人物,咱们都愿意跟着你干!” “是啊,连黑哥都敬服的人物,咱们也都敬重!” 聂云听了点头微笑,虽然这些汉子口口声声仍然不离‘黑哥’,但这也是情有可缘,谁让自己来得晚还没有竖立恩义呢?来日方长,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就不信我收了不了你们的人心。 于是他拱起手来对众人环环一拜说道:“先是黑哥看得起,又得蒙众家兄弟不弃,我就先忝耻居个头。咱们以两个月为限。两个月以后如果这行马没有起色、哪家兄弟受了亏待不肯服我,我便仍然将这档差事交还给黑哥,从此不再沾惹咱们轩辕村的行马勾当。” “是条好汉子,爽快!”朱贲和其他几个闲汉一起叫好喝彩起来。朱贲领了头,让众人纷纷举起碗来敬聂云,“拜敬大东家!” “干!” 张氏看着一群汉子们举碗痛饮,呵呵的点头笑了起来。 家宴散去,房间里仍然飘着羊肉和葡萄酒的香味儿。张氏收拾残局,聂云则把朱贲叫进了自己房间里,合议着订些规矩。 家中四弟是个读书人,自然不乏笔墨纸砚。聂云便将二人议订的诸项规定写了下来,一笔端正的瘦金小楷看得朱贲艳羡不已,连张氏见了也惊呼“我儿何时习得如此一笔好字?” 瘦金体,创自北宋宋徽宋,也就是现在那个可怜兮兮被女真人掳到了北方去的皇帝赵佶。聂云从小就跟着父亲习练瘦金小楷和小草书法,后来又自己练了狂草。原本这些东西在21世纪用处并不太大,没成想来到宋朝却大有用武之地。 聂云虽然是个21的军人对企业管理这些比较外行,但没吃过猪肉总归见过猪跑路,他脑子里的见识哪是朱贲这些人能比的。不管是厘定工资、确定赏罚奖金,还是任命不同级别不同分工的管理层‘干部’,乃至资金的分配与运用,全是聂云一个人做主划定细则。朱贲所能做的,一是掏钱,二是告诉聂云哪个兄弟有什么特点,谁比较善长做哪些事情。 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兄弟俩窝在房里没出门。煞费了一番苦心,总算将创建“家族企业”的纲领理出个大概。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些条款,聂云还听取了母亲张氏的一些意见。比如该给这些兄弟们定多少工资才够花才合理,最后确定为每月三贯钱,另外还有两贯钱的‘绩效工资’。谁要是在这一个月内干得好没犯错,这两贯钱就可以拿到手。细则中的诸项规矩,谁要是违反了哪一项,就得一项项的扣下来。 每月五贯,差不多是大宋一个禁军募兵的月薪了,养家糊口全没问题。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好。”张氏只用这简短几字给了个评价。 朱贲却是有点诧异:“三哥,我怎么听着这里面一些规矩,像是军队的军令?比如不许兄弟内哄打架闹事,违者扣钱一贯;不许偷盗,不许欺压乡邻……守了这些规矩,咱们岂不是连泼皮都没得做了?” 聂云哈哈的笑:“那你说,做泼皮和做有钱人,哪个比较有前途?” 朱贲也哈哈的大笑:“自然是有钱人!行,三哥你说咋办就咋办吧。应了干娘那句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后有了规矩约束,众家兄弟办起事来也会齐心协力。” “这就对了。” 第二天,按照以往的规矩,一些零散的盐枭散户都来轩辕村领青盐私货了。其实这些人也就是本村或是附近村子的庄家汉,卖些私盐赚差价补贴家用。八十文一斤的上好青盐,卖到百姓人家至少可以卖一百文,这远比一百七十文一斤的官卖解盐要物美价廉,自然大受欢迎不愁销路。 二十几石盐,转眼被领去一空,收到的全是实打实的银钱。聂云和朱贲把这些钱按照以往的规矩分给了众闲汉,然后朱贲就宣布了新规矩。 初时众闲汉们全是纳闷不解:这是折腾些什么玩艺儿?不要大家凑钱了,反倒由东家支付工资? 经过聂云和朱贲的一番解释说明,众闲汉又都欢呼雀跃起来,表示强烈的拥戴。 原本“绝对平均”的分钱法,本来就有些人不乐意,现在大家一起做事拿工钱不用掏本钱了,自然是愿意。毕竟这些闲汉都不是什么富人,更没有谁有什么经济眼光想到去“集股”。他们只知道,今后可算是有一份稳定的职业稳定的收入了,现今这般混沌乱世人人求安生立命而不可得,主动找上头来的好事,谁不愿意? 再加上赏罚的规矩也定得清楚,大家也都各自信服。以往出力办事的人心中自然喜乐,因为自己的努力和收入挂上了钩;那些平常偷懒懈怠又爱惹事的角色则是有了危机感,这万一没干好事儿就得扣工钱,以后可由不得胡来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聂云这头一把火算是烧得旺了。活动资金全在手上又有完全的自主权,聂云先给每人预发了半个月的工钱,剩下的工钱和奖金月底再进行结算。众闲汉当然各自欢喜,对聂云这个新东家也多了几分信服和感激。 改革了“体制”,定下了规矩,又收买了人心。聂云这个新上台的CEO似乎干得还算不错。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拿出点成绩——带着大家赚钱了! 于是三天后,改头换面的轩辕村行马商队,载着最后的一批茶绢,顶着星夜浩浩荡荡的朝黄河坡头渡出发了。为了以防万一,大家都带上了兵刃。朱贲上次在战场死人堆上搜来的兵器,也都纷纷亮了相。 这一次,聂云决定和大家一起过黄河,亲自到西夏国的会市里去看看。 第12章 西夏会市 再次来到坡头渡,便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待遇了。守渡的都头薛老二带着几个兵迎出了寨来。大抵是上次给的贿赂和那两只肥羊起了效果,他们对聂云朱贲这些摇钱树客气得不行。 手下的行马在搬运货物上船时,聂云便和薛老二聊上了。几番话后,薛老二想起一事来说道:“三哥,做兄弟的要提醒你一件事儿。做完这趟后,你不妨歇几天。” 聂云一皱眉:“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风声?” 薛老二凑过来低声道:“昨天东关堡的宋大堡把我们十处河渡的都头都唤了去,叮嘱说要严查行马。这话虽然是说了不止一次,下面一直阳奉阴违倒也没啥。但是这回他好像动了一点真格,原因是他有个本家亲戚接手了堡里的官盐制卖。我估摸着实际就是他自己在操办。大家伙儿都知道,官卖的解盐又贵又涩谁也不愿意吃,全都巴望着买便宜又好味道的青盐。但青盐都是私盐,所以……” “我明白了。咱们贩青盐,他的官盐自然就卖不动没钱可赚。”聂云拧着眉头点了点头,“可是这个宋大堡未必就是干净的吧?他难道就不贩私盐?我不信。” “三哥聪明。”薛老二说得越发小心和低声了,“这话我也只对你一个人说。实际上,宋大堡自己也弄了一支行马队往东关堡贩私盐,而且往私盐里掺了砂子放到官盐里卖。人家毕竟是当官儿的,不好让盐枭挑了担儿去每家每户兜卖,而且那样是砸自己官盐盐号的牌子。所以……三哥你们贩来的私盐物美价廉,很是惹他不乐意。我估摸着,他要是逮实了你们非痛下杀手不可。所以现在这风头,不如避避。” “宋大堡……”聂云念叨着这个名字,缓缓点头若有所思,“这人很有来头么?” 薛老二一怔:“三哥,你今日莫非是发了高烧,连宋大堡都不认识了?” 聂云心里一堵,作势不悦的道:“你不知道我在家养了几月伤吗?东关堡里发生什么事情我如何晓得。” 薛老二“哦”了一声颇有点忿忿的道:“说起这个宋大堡,便是我们这些没骨气投靠了女真人的叛徒也是瞧不起他。原本他只是兰泉县的一个地主员外,原名叫宋业,早年在衙门里使了钱买个押司小吏来做。女真人来了以后,他便将自己的小妾丫环一古脑儿的献给了一个来抄查他家里的女真军官,那人就是现今东关堡的谋克勃极烈。侍奉得这个勃极烈高兴了,便许了他一个东关堡主薄来做。在东关堡这地方,主薄可就是最大的官儿了,连带兵的指挥使也要听令于他。正因如此,才被人送了个绰号叫‘宋大堡’。再加上这地方山高皇帝远的,他又有女真人撑腰,真个无恶不作咨意枉为了。今日给谋克主子四处强拉女人,明日强抢百姓家的财宝甚至是挖人祖坟刨宝物献给谋克主子讨欢心,就连咱们的军饷他也克扣了起来中饱私囊,至于搜捕行马、打压义军、压榨百姓则最是善长。上次三哥差点战死,可不就是他派的人去围剿把你们当逃兵响马来杀?” 聂云听完咬了咬牙,嘴角一扬冷笑一声:“这么说来,他还真是女真人的一条好狗。” “所以三哥还是小心着点吧。指不定他从哪里听到什么风声,亲自带人把你堵上,小弟也都爱莫能助了。常见道不怕恶人害,只怕小人磨。” “多谢。我会小心的。” 货物装卸完毕,聂云请薛老二把车子牛马拖进了军营暂时代为看管,便和朱贲等人一起上了床,往北岸西夏国境内而去。 不大不小两艘船,载了五车儿茶绢缓缓涉水横渡黄河。聂云心中便思量着那个宋大堡。朱贲在一旁发问了:“三哥有心事?” “我刚刚听到一点风声,那个宋大堡可能又要对咱们走私货的行马下狠手了。”聂云皱了下眉头说道,“薛老二建议我,避一避这阵子的风头。” “又是那腌臜畜牲宋大堡!”朱贲恼火的喝骂,“这厮便比那金贼还要可恨!咱们东关堡一带的乡民,没人不想生吃他肉、活剥他皮。咱们村子里好多户人家的行马,都是他带人给剿了。但凡抓住,抄灭货物剿了车马倒是其次,还非要把人都给杀了弄得家破人亡。这厮,便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冷血畜牲,身上的血债数也数不完!” 一听聂云和朱贲聊起宋大堡,船里的闲汉们都刮噪的骂了起来,真个此起彼伏群情激昂,一直骂到船靠了岸。 原本聂云还有个疑问,车马都留在了坡头渡,等这边上了岸货物如何运得动?船刚靠岸,这个疑问马上被打消了。 靠岸的地方,是一个标准的码头,人还不少。靠刚挨上岸边,就有一名穿着甲胄浓眉长须的胡人军官迎了上来,抱拳一拜用标准的汉话说道:“欢迎你们,来自富饶中原的汉商们!” 聂云一怔,朱贲就大笑起来:“这就是西夏国会市里的商引,有点像咱们和市里的牙人,但人家不收钱。” 聂云呵呵的笑了起来,和众闲汉们一起抱拳对那商引军汉回礼。胡人军官挥了一下手,那一边就有七八条大汉赶着马车迎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帮着众人开始卸货。 “服务还挺到位的。”聂云感觉挺有意思。早就听朱贲说,西夏国非常渴望和中原通商,但不管是大宋还是金国仰或是伪齐,都不太乐意和他们进行通商。究其原因,无外乎是因为西夏国的盐质太好,会给本土的盐业形成冲击从而导致盐税的大量流失;再者,西夏本身物产不丰富工农业也不发达,需要从中原进口许多茶绢、粮食和其他物品弥补本国所需。从经济上制裁和约束他们,从来都是大宋和金国坚持的一项重要国策。 于是,西夏国只好私开会市,用廉美的货物和优质的服务来吸引走私的行马了。 没一会儿货物装卸完毕了,那西夏军官欣喜的道:“感谢慷慨而富有的汉商,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多的上好茶绢!稍后我一定要给你们分配最好的毳帐、送上最好的青稞酒,给你们介绍最好的青盐和肥羊!下面请跟我走吧,尊贵的客人!” 聂云和朱贲等人都哈哈的大笑起来,跟随那西夏军官而去。除了帮助赶车的奴隶,那军官还带了七八个军士骑着高头大马一路护送,这让聂云颇感有趣。 前世干了那么久的查毒缉私,只见过提心吊胆藏头露尾的走私集团,何曾见过谁出来走私还受到外宾使节一样待遇的? 大家的心情都不错,三五里路程没多时就走完了。绕过一个山坡,前方出现一个方圆一二十里的盆地。放眼望去,各色帐篷和简易夯土房鳞次栉比,俨然就是一个临时建起的镇甸。盆地四周的坡沿上,有不少全副武装的西夏军士在巡逻警戒,盆地外沿有牧养的牛马往来奔腾。镇甸中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套着牛马骆驼的货车往来拖运,还有几处熊熊的火堆灸烤着肥羊,让空气里弥散起一股浓浓的肉香令人口舌生津。 “想不到这里居然这么热闹繁华!”聂云由衷的感叹。 第13章 商机无限 那胡人军官带着聂云等人走进了镇甸,穿过一条条帐蓬和夯土房围成的街道停在了一顶大帐篷前,抱拳而道:“尊客的客人,这里就是你们的毳帐居所。我叫蒙克尔托,将担任你们的商引官。有什么要求和需要,你们都可以跟我提。” “多谢,有劳了!”聂云等人对他还了礼,然后便将几车的茶绢都卸下来搬进了毳帐里。 毳帐显然是刚扎起来不久,铺在地上的西域羊绒毯还很新。里面很大,而且分隔出一块地方专门用来存放货物。毳帐正中央有一个大火炉子,旁边还放有烤肉煮酒的器具,四周就放置着坐榻。扯开睡榻就地躺下的话,这帐中至少可以睡下三十个人。 极富游牧风情的居住环境,让聂云甚感新鲜。 等大家存放好货物,蒙克尔托果然就带人搬来了一小瓮青稞酒。虽然不多,也难能可贵了。若不是像这样稍有点规模的商队,还得不到这样免费的赠酒。仅仅一河之隔的东关堡里,官卖的酒水一壶只有四两,两个月前就卖到了一百多文。现在还有钱都买不到了。 蒙克尔托又道:“尊贵的客人,我想知道你们的货物都有什么?想卖什么价钱?我可以帮你们联系卖家。另外,你们想要收买什么货物,我也可以负责帮你们联系。而且,我是不收钱的。” 朱贲轻车熟路,正要扯开嗓子说话,聂云一挡手将他拦住,抢到蒙克尔托面前施了一礼道:“多谢。我们想自己在这附近逛一逛看一看,可以吗?” 蒙克尔托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当然可以,只要你们不违反我们的法令和规矩。那么请自便,晚上我再来看你们。” 聂云便留了一半的兄弟看货物,和朱贲带着几个人在这个大盆地里足足逛了大半天。这里,每一顶毳帐、每一间房子里都是一路商家或是一处交易场。各种成色的青白盐货,来自中原的丝绢茶药,西域的酒水宝石,吐蕃的肥羊马奶,甚至还有男女奴隶的活人在叫卖。 逛完后聂云只有一个感觉:商机无限!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黑哥,咱们的茶砖,先不卖了!” “啊?为什么?!”朱贲显然是吃了一惊。 聂云不急不忙,娓娓说道:“我先问你,咱们是不是运了十石茶砖来?一千余斤,三千多块?” “是啊,怎么了?” 聂云笑道:“按你上次所说,三块川蜀茶砖就换了人家一匹羊,显然这茶砖是个稀罕物。我刚刚也逛看了,也有几家卖茶砖的,但成色没我们好,数量也没我们多。而且,这个盆地里有七成以上是胡人。他们习惯吃肉喝奶,每天都离不吃茶去油去臊。因此我想,咱们的茶砖不如变了法了来卖。” “咋卖?” 聂云意味深长的笑道:“拆零,变了法儿散卖。说白了,我想在这个盆地里开个酒楼,专卖奶茶。你没有看到那些吐蕃人和党项人卖的马奶羊奶有多便宜,咱们把这些便宜的奶进了来,稍加一点茶叶进去煮成奶茶了卖,就可以赚十倍、几十倍的利润!” “哎呀!”朱贲一拍脑壳,大喜过望的叫道,“我就说吧,三哥你的脑瓜忒好使!看吧看吧,这处地方刚建起来,的确还没有人开什么饭馆酒馆儿。但凡来做生意的商人,都是自己料理饮食。咱们要是最先开一家卖奶茶的饭馆,那保准生意兴隆!” “答对了。”聂云呵呵的笑,“就是这个思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就地取材。比如羊肉,比如马奶,而川蜀茶砖则是我们的招牌。这样一来我们的投入就小了,再加上西夏人对汉商的优待,我们的成本变得更小,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果真便是这样!”朱贲搓着手,兴奋异常。 聂云再道:“另外,要真是把生意做开了,我们还可以从东关堡那边或是各个村子里收购一些粮食和食材,制作一些大宋风味的饮食,也不失为是一个特色点亮。你想想,这里都快要成为一个镇甸了,往来商旅这么活跃,不就是缺一家酒楼么?再者,现在东关堡那边风头正紧。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暂时就在这盆地里稳打稳扎的赚胡商们的钱。同时也可以利用赚来的钱收购青白盐。等风头一过,咱们卷土而回大肆倾销青白盐。呵呵,不就是赚它两份钱了么?” “行、行、行!这手段忒高明!咱们赚的是商人的钱,便是商人中的商人!然后再拿赚的这些钱进买青盐。用胡人的话说,便是‘借别人的草场养肥咱们的牛羊’——妙啊!!”朱贲大喜过望眼露精光的喊道,“哈哈,说干就干,咱们马上动手!” 聂云摇着扇子微然一笑:“不忙。先问问那个蒙克尔托,这样做能不能得到允许。如果行,就马上开始。” “三哥,你真是太了不起了!这么神的法子,你是如何想到的?” 聂云一怔,随即便笑了。他心中暗忖,虽然我不是天生的商人,但谁让我来自21世纪的商业社会呢?餐饮住宿娱乐赌博乃至色情服务一体化的大酒店,我可是见多了。所不同的是,以前那些黄赌毒和走私涉黑都是我的打击对象,现在我却准备亲手操持起这个行业。这还只是个开始,以后我还要把这条‘境外投资’和‘边贸走私’的产业链全做起来,附带着煽煽阴风、点点鬼火、撬撬墙角,狠狠的祸害一下西夏伪齐和金国…… 想到这里聂云不禁有点好笑。两世为人,却是截然相对的身份……前世那些和犯罪势力作斗争的经验,反其道而行之偏却有了用武之地。 回到帐篷众人吃了一些随行带来的干粮,稍晚时蒙克尔托便来了。聂云便问了开酒楼的事情。蒙克尔托很是诧异,因为但凡来这里做生意的商人,都是即来即走没什么人多作停留,更不用提在这里生根固本了。思索了一阵,他仍是拿不定主意,说是要回去问问“正首领”。 正首领可是西夏国军队里面的武官名称,蒙克尔托是个小首领,手下管了五抄人。“抄”,便是西夏国军队建制里的最小单位。依军种的不同一抄有二到四人。 没过多久蒙克尔托回来了,满面笑容的道:“我们非常欢迎你们在这里开设酒楼做生意,这样将有利于吸引更多的客商前来,而且能让客商在这里过得更加愉快。不过,你们要按我大夏国律法缴纳一定的税款。” “没问题!”聂云爽快的答应了。和朱贲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各自欢喜。 时间也是一种成本,于是说干就干。 有钱能使鬼推磨,聂云塞给了蒙克尔托这个小首领一锭银子,便得到了他的大力帮助。自家十几个兄弟,外加蒙克尔托手下原有的一批免费的奴隶,再请了一些懂得建筑的汉人工匠,酒楼马上开土动工了。考虑到本钱并不十分丰厚,聂云也不打算修得多么气派雄壮,于是只做了一栋简单的两层小木楼的规划,如同中原的风格做出一个大堂,楼上隔出许多包间,暂时专门只做供给奶茶烤肉的餐饮。 工程进展异常迅速,也引起了这里所有商家的注意和好奇。在这期间,聂云带着自己手下的这些兄弟,主动找一些吐蕃和党项游牧人套近乎,赠送人家一点儿茶叶,从而学来了‘煮奶茶’的技术。这个本就十分的简单,易学易会。另外,聂云又从蒙克尔托那里雇了三名善长烤肉的胡人奴隶,用到酒店里当烧烤师父。蒙克尔托是个西夏军小首领,手下便有七八个这样的奴隶。这些奴隶只要供些吃穿就行了,所赚的工钱全部归蒙克尔托所有,他自然乐意了。 十天以后,小酒楼竣工了。聂云亲自泼墨大笔一挥——龙飞凤舞“中华楼”三个大字上了牌匾。 结果开业第一天,所有人都要疯了。 [今晚凌晨过后试着冲下榜,到时会有加更。大家多多砸票帮忙,万谢!] 第14章 人气火爆 西夏人保护商业、优待汉商的政策让聂云等人得了不少益处,也节约了不少的成本和投资。可是,朱贲毕竟是个草头商人资金并不雄厚。他倾其所有的将闲钱全部交给了聂云,也不过600两银子。聂云拿着这些钱预付了众闲汉们半月的工钱,这些日子以来办的事情全都花钱如流水,十来个汉子光是饮食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只好把贩来的丝绢也都卖了,收回的钱用来填补贿赂西夏军官、购买木材、请聘人工建造中华楼的空缺,简直就像是扔在了无底洞里。 眼看着身上的钱快要花光,朱贲暗暗着急捏了一把汗,其他的汉子们也都有些提心吊胆。 等到中华楼建成那的那一天,买完全羊、马奶、柴炭等等这些原材料后,聂云的口袋里居然只剩下三百文铜钱。朱贲和众闲汉都有点抓狂的感觉。要不是朱贲对聂云这个义兄保持着义气和信任,恐怕早就要质疑和发彪了。 其实聂云心里何尝没有一点忐忑。这一次的投资可算是花光了商队的所有家底,万一失败大家伙儿都得打回原形。但他心中始终有那么一股自信,不管哪行哪业总有人先打头阵,这个打头阵的将面临最大的风险和最大的利润。 想赚大钱就要做头一个吃螃蟹的人,食人牙慧的跟风,赚到的也只能是一些别人赚剩的边角料。 聂云不停的给自己打气,坚定信心。他也有理由相信,凭借自己超越这个时代的商业眼光和管理水平,中华楼没理由不赚钱。饶是如此,他也还是留了一手后招,这次带来的十石茶砖全都按在那里没动。人算不如天算,万一有什么闪失大家不至于全军覆没陷在这西夏异境。 …… 结果,中华楼火了。 其火爆程度,甚至超过了聂云的初期预料。 开业的第一天,放过了几串鞭炮后,中华楼外就被穿着形形色色奇装异服的商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本中华楼在修建过程中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再加上聂云等人伺机宣传和炒作,新开张的中华楼第一时间就不缺人气。 第一批客人,就是聂云花钱贿赂过的西夏军小首领蒙克尔托,他带着一群军官和军汉来捧场。聂云特意安排他们坐在大堂,按照胡人的习惯在地上摆了坐榻席地而坐。煮得浓香的奶茶和烤得嫩黄流油的羊肉呈上来,蒙克尔托迫不及待的开始品尝。原本他们只是聂云请来的‘托儿’,没想到刚尝了一口就情不自禁的纷纷大叫起来。 “太鲜美了!只有上好的川蜀茶叶才能炖出这样么好奶茶!” “烤肉也非常地道,还加了芝麻,这真是既有草原风味又富有中原特色!” 于是一群军汉开始如同饕餮一般的大嚼大饮。 原本还把持观望态度的胡商们看到这般情景,又闻到了久违的奶茶香味,个个食指大动一窝蜂似的涌了进来。 中华楼里,一时人满为患! 大堂先被挤了个水泄不通。胡人吃饭远比汉人要简单,扯块坐榻往地上一墩便可以开工,饶是如此大堂也实在容不下涌进来的这么多人。聂云马上变招,声称楼上有优雅的包间。这样的包间在大宋,只有“有身份”的人才能享受。呈卖在那里的奶茶和烤肉也更加高档。 大宋虽然军力不济屡屡吃败,但中原渊博的文化和丰富的生活一直都是胡人们所向往的。听闻聂云这番话后,许多财大气粗的胡商毫不犹豫的就往楼上包间冲。 其实卖到包间的烤肉和奶茶也同出自同样的厨师之手,顶多不过是盛放羊肉的器盘和割肉的小匕首更漂亮一些,装奶茶的瓦瓮更精致一些,而且每个包间里摆放了火炉,可以享受温热的饮食。 “在楼上吃饭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在这样的虚荣心驱使之下,很快楼上包间被一抢而空。但凡出来走商的商人,谁也不缺一顿饭钱。这样的饭也不是天天吃,犯不着斤斤计较。 就像是出门旅游一样,到了别致的景点或是看到新鲜的物品,游客就忍不住逛玩或是买一些带回作为纪念。再看到有特色的饮食,人们也都会去品尝,而不是在乎这东西是否营养是否昂贵。出来旅游的人,都不缺这一点钱。比如到了北京,谁还会因为嫌贵而不试试刚出炉的全聚德烤鸭?到了杭州,谁还会因为嫌贵而不逛逛西湖十景?就算是在火车站这些地方,谁又会因为进一趟公用厕所要一块钱太贵了而忍着不上? 因此,旅游区和车站这些地方的东西最贵,偏偏钱也最好赚。因为赚的都是过路人的钱,宰一次算一次。 聂云自然深黯此道。而且他明白,有些东西卖得贵一点,反倒让买的人觉得值。太便宜了,人家反而觉得贱。尤其是对“有钱人”而言。 于是,中华楼里的收费贵得可以。贵得让朱贲等人咋舌。 就说大堂里,一碗奶茶卖价一百文。一斤烤羊肉,卖价五百文。 一百文钱,在河那边的东关堡饭馆里可以吃一顿饭了,在这盆地里可以从胡商那儿收购来整整两大瓮鲜马奶。五百文,可以在东关堡买到三十斤大米或者半斤上好的羊肉,却可以从胡商那儿购来四分之一匹肥羊。 胡人的含量往往不小。既然来了就得吃饱,一顿饭下来每人少说要喝上五六碗奶茶吃上三五斤烤肉。花上两贯钱可算是‘一般消费’。中华楼可以从这两贯钱中赚到至少超过一半的利润,这还包括扣除了一切人工费用,是纯利润! 这还只是大堂。楼上的包间就更贵了。既然上到这里的人都是“有身份的”,那么奶茶论瓮卖,烤羊论只卖。吃不完的大手一挥不要了,浪费从来都有钱人的专利,于是大家更觉得有身份。 三贯钱一瓮的奶茶,二十贯钱一只的烤全羊,居然还供不应求了。 厨房里实在忙不过来了,连朱贲也只好去帮着煮奶茶,聂云只好又拜托蒙克尔托请来几个会烤肉的胡人奴隶,加班加点疯狂的烤肉。中华楼的后方厨房里奶茶飘香烤烟滚滚,气味儿弥散到整个盆地。 那十来个行马闲汉大半干起了小二,开始还都兴冲冲的跑个不停兴高采烈,到后来个个腿脚发软都有些哆嗦了。毕竟提着大瓮的奶茶罐子跑上跑下不是个轻松活儿,客人吃完了又得抢着收拾以便下一批客人及时进来。顺带着还要迎客送客,一天到晚就像是上满了发条一样,非得全负荷的运转。 聂云这个大掌柜也比这些人轻松不了多少。守着柜台收钱找钱,真个头昏脑胀。来买单的客人什么民族的都有。但凡西夏人或是汉人还好办,都是花使的银子和铜钱。有些来自草原的蒙古人或是高原的吐蕃人,还有西域那边过来的各部族的胡商,他们更习惯“以物易物”,非要用自己的牛羊抵换饭钱。 没办法,总不能非逼着人家要金银或是任由他们吃霸王餐吧?牛羊就牛羊吧——边贸禁绝你们不是多得卖不出么?就按中华楼的原材料进货价,一匹羊作价两贯钱,牛不暂时不收,因为这家伙食量太大又难管都没地方圈。 于是一天下来,聂云柜台里用来装金银铜钱的箱子已经堆了顶尖儿。屋后临时圈起的一处羊圈里此起彼伏的全是羊儿咩咩,都快像个动物园了。 人么,都有一点“从众”心态。看着哪处地方热闹,就都习惯涌过去看看究竟。看到什么人出名了都忍不住会关注一下,要不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名人和名牌?在这哪个时代似乎都是一样的。 因此,中华楼的火爆人气一浪盖过一浪,都要把房顶给掀翻了. [今晚冲榜,凌晨过后加更一章。请大家多多砸票啊!] 第15章 创新与发展 聂云一边思索一边说道:“首先,咱们这地方太小了。临时盖房子现在肯定是来不及。胡人不是习惯住帐篷么?我们可以想办法弄些帐篷来安插在咱们中华楼四周当作大堂使用。然后么,楼上的雅间里推出一项新款菜式,就是那天我们在自己吃过的‘火锅涮羊肉’。据我所知,好像还只有咱们兰州这地方有人这么吃羊肉,对吧?” “对!”众闲汉一起应声眼睛泛光,还颇有点自豪的七嘴八舌道,“三哥忒聪明,一下就想到了这样的绝活。胡人都贪吃羊肉。但他们蠢只会烤啊煮的,不如咱们宋人会吃会耍。要说这‘火锅’,现在吃的人还真是极为稀少。就连东关堡的饭馆子里也不供这道菜。” “那不就结了!”聂云一拍大腿,“拉帐蓬、搞火锅、还可以做羊肉馒头羊肉烙饼。当然,咱们的川蜀奶茶始终是招牌!” “哈哈,三哥英明!”众人一起欢呼雀跃摩拳擦掌的大叫起来,仿佛就看到眼前一堆堆的黄金白银铺天盖地而来。 聂云拍了一下巴掌,众皆安静。他又说道:“另一个大问题,咱们人手不够。而且这六个胡人师傅始终是别人的奴隶,说不定什么时候一走,难不成咱们的生意还不做了?所以,我们要防患于未燃,先培养起自己的烧烤师傅。再者,跑堂的人也要增加。所以,我打算过一趟河去村子里,再请些人来。” “三哥你不能去!你去了谁掌柜啊?”朱贲马上就叫了起来,“俺去。俺和猴子去跑一趟。咱们村子里别的不多,就闲汉多。以前跟着跑行马的人,现在多数闲在家里没事儿干。过去一招呼,准来。” 聂云皱了下眉头,有点无奈的点点头:“许多事情都要我调停,账柜这里却需得一个人来顶我才好。” 这话说完,众皆无言。因为在座的众闲汉,没一个能干这差事的。写写算算固然没什么人会,而且要接触那么多钱,大家也都有点避嫌的心思。 眼见无人接茬,聂云心里也明白这些人当中估计没人能顶替自己,只好说道:“黑哥,你明天就回一趟村子,主要干三件事儿。一则,请几个信得过又做事利索的人过来,主要是跑堂打杂;二则,聘几个做火锅、做馒头地道的厨子来,另外把要用到的砂锅、作料以及米面菜蔬也都想办法弄到手,运过来;三则,想办法找找,看能不能请个账房先生。” “中。俺明天天一亮就走!”朱贲爽利的应承下来。 聂云摸着下巴思索,又道:“这烤肉的本事,估计一年半载也学不来。所以我想,咱们能不能索性把这六个胡人奴隶给买下来?” “就是不知道要多少钱?”倒是没人反对,只是有人发出了这个疑问。 聂云想了想,说道:“我去找蒙克尔托。” 草草吃了一顿饭,聂云带上朱贲和猴子出了门。大盆地里的布局比较散乱道路纵横,着实有点迷宫的感觉。找到一名在巡视的军士问路,方才顺利的找到蒙克尔托。 蒙克尔托倒是个兢业的人,接待聂云这些人时一贯表现得热情。聂云请他出来散散步,想在一个比较轻松的氛围中提出自己的要求。一路闲聊,不自觉的走到了一处奴市。 西夏国是一个奴隶制味道很浓郁的国家。他们国家最精锐的骑兵部队就叫“擒生军”,在战斗中担任攻坚破垒抓捕奴隶的任务,因而得名。其国全民皆兵,每支部队里面都有为数不少的“私人”、“役人”、“虞人”、“刑徒”、“苦役”等几类人,就是供将领们差使的民夫奴隶。因此,奴隶买卖成了西夏军官和贵族们的一项生财之道,在西夏国既合法也流行。 每天的奴市开市,都会引来许多的商人围观,今天也不例外。而且今天的奴市仿佛分外热闹,奴隶贩子是个胡人,大嚷了几串聂云听不懂的话后就将一串儿奴隶推上了台来,男男女女共有十来个。 聂云虽然看不惯这种明目张胆贩卖人口的事情,但是眼下也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嘈杂中,他无意的问了句:“这些奴隶卖价多少?” 蒙克尔托倒是热情,马上接过话来道:“这得看货色来定。青壮的男人一般卖五到十匹羊一个,女人的话当然是论年龄、资色以及民族的不同,卖价在十到二十匹羊之间。有极个别做了战俘的出身尊贵的小部落贵族年轻女子,卖到三十匹羊一个的天价。” 聂云心里一琢磨,轻扬嘴角微微一笑:最高档的精品女人也才三十匹羊,值得六十两银子,倒也不是非常贵……西夏这边的物价还真是蛮低的。 一行人走出奴市,聂云不经意的对蒙克尔托说道:“蒙克尔托首领,感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们的帮助。尤其是你把奴隶租给我用,才让我的中华楼能在今天开业,你真是帮了我不少的忙。所以我决定要重重的酬谢你。” “哦,不用了。”蒙克尔托呵呵的笑,“我们的皇帝陛下下了令旨,必须热情而周到的对待来我们大夏国的客商。这些都是我的份内之事。” “中原有句古话,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聂云将扇子在手里轻轻一拍,“更何况你身边没了那六个奴隶,饮食起居都会非常不方便。所以,我打算买下六个最好的女奴前去伺候你的饱食起居。” “啊?这……这个不用了吧!”蒙克尔托既惊又喜的一瞪眼,显然有点不可思议。 “要的。”聂云淡淡一笑,“至于要买什么样的女人,只能让首领自己去挑选,我无法知道你的口味,呵呵!那么,就请随我到中华楼去牵羊或者拿银子吧。” “这、这很不好!”蒙克尔托一时倒是犯窘了。心中想道这个汉商出手实在太阔绰了。那六个烤肉的奴隶值得什么钱,他要用六个‘最好的女奴’来跟我交换? “不用客气。”聂云点头微笑,话语虽淡却有一股不容辩驳的味道,“你若不肯收下,便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汉商了。” “不不不,我绝非此意!”蒙克尔托急忙摆手,然后一咬牙,“我只是觉得我不能占你这么大的便宜,要是传出去我会被人耻笑的,而且会有人说我敲诈尊贵的客商!聂大官人如果真要照顾我,就请把那六个奴隶作一般男奴的价钱买过去好了。” “那好。我给你六十只羊。”聂云将扇子在手中一拍,斩钉截铁道,“朱贲,给蒙克尔托首领送去六十只羊。” “好嘞,俺马上就去!”朱贲二话不说撒腿就走。对于聂云的指令,他显然已经习惯了服从。 蒙克尔托很不好意思的笑道:“聂大官人,十匹羊换一个男奴这已经是最高的价钱了……你太慷慨了。我如何敢当呢?” “无妨。今后咱们中华楼还要请首领多多照顾呢!”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只要是职责范围以内力所能及,我一定竭力相助。” 谈妥了这个交易,聂云也没有多作纠缠,放了蒙克尔托回他的羊圈开心的数羊去了。路上猴子不解的问道:“三哥,你为啥不跟他摆直了说买他的奴隶呢?” 聂云呵呵的笑:“人么,都有点敝帚自珍的心态。你直接跟他要那六个奴隶,他反倒感觉奇货可居会舍不得或者跟我叫高价了。这样迂回一下,我不仅顺利的买下了那六个奴隶还做下了一笔人情。你说是不是很划算?” “呃?……”猴子愕然的眨巴着眼睛,愣愣的道,“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哦?……不过,这里面的道道儿,我咋的还没想清楚?” “那就慢慢想吧,哈哈!”聂云大笑扬长而去,心情还算不错。那六个烤肉的奴隶买了下来,中华楼的根基便牢固了几分。 三千广厦,也要起于寸土么。现在的人马都是今后发展壮大的班底,稳住他们,就是打牢了地基。 [拜求推荐票~!!!] 第16章 那可尔 [今天第二更,求推荐票!] 没过一会儿朱贲就回来了,回报聂云说送羊的事情已经搞定,一切顺利。 三人便准备回中华楼,蓦然,奴市那边传来一片喧哗,似乎还有人大声鼓掌叫好。聂云好奇的瞟了一眼,只见台上一个上身光溜溜的巨汉正在扬着胳膊轮着腿跳起了蒙古摔跤庆胜舞,台下则是倒了两三个人在呜呼哀哉的叫,看来都是被那大汉给摔下台来的。 那大汉跳了几步,挥舞铁铸一般的双臂扯着喉咙仰天大叫了几声。聂云听不懂他的话,却听得旁边有汉人在议论。 “这个蒙古蛮子倒是有趣。自己把自己卖作奴隶,却还要挑主人。说是谁能把他摔下台,谁就有资格当他的主人。” “他长得比牛还壮,谁摔得动?那几个党项人已经够勇武的了,上去没两下就全都摔下了台。” “不过这蛮子倒有是点用。力大无穷使得好刀骑得好马,还会说蒙古、吐蕃、突厥、契丹和中原的好几种语言。据说相马射箭的本事更是厉害。” 聂云一听,“人才啊!” 他仰头看去,那汉子年纪不大但是身形跟朱贲有得一拼,浑身上下出了汗油淋淋的如同打了腊,胡须特别长都长得超过了胸脯。 聂云转眼看了朱贲一眼,呵呵一笑抬起扇子拍他的胸脯:“黑哥,你猜你能不能把他摔下台来?” “啥,就他?”朱贲瞪圆怪眼仰头一看,是一个块头跟自己差不多的家伙,一下就来了兴趣。于是咄咄的在手里喷了几口唾沫扒开人群就往前冲:“三哥你等着,俺一个巴叉就让这厮滚下台来摔成野驴脸!” 众人看到另一个同样强壮高大的家伙涌上台,纷纷大声叫好。 猴子在一旁嘿嘿的笑:“三哥,黑哥从小就练过把式的,拳脚刀枪无所不精,是咱们兰泉县方圆百里之内鼎鼎有名的打架王。俺从小跟他在一起混,他打架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管是一对一还是一对多,俺可是从来没见他输过!而且黑哥打架下手都狠,那蒙古蛮子怕是要惨,莫要玩出人命才好。” 聂云勾了一下嘴角淡淡的笑:“看吧。我倒觉得他们两个是棋逢对手了。” 正说着,那边朱贲就跳上了台去。两名巨汉各瞪着一双怪眼杀气腾腾,也不招呼,摆了个摔跤的正手罩门,两条胳膊就呼的一下架到了彼此的肩上。 双方各使蛮力,居然都摔不动对方。整个台子都咯吱的抖了一下,台下的人大声叫好。 紧接着扫腿、抱摔、扭打全来了,真个龙争虎斗不相上下。台下的气氛越发热烈,两个汉子也越斗越来劲,一声声炸雷似的巨吼暴发出来,便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聂云眯着眼睛细细看着门道,不禁微然一笑:这两个家伙同走的刚猛一路,的确是一对对手。但若是以柔相搏必能克之。 正思量间,台上蓦然传来一声怪叫,朱贲蹬蹬的倒退几步到了台弦边,台下一阵惊呼。那蒙古巨汉一个叉掌上前迅猛的一推,朱贲立足难稳仓皇的跳下台来,立在地上恼羞成怒的大吼:“死蛮子,你踢裆坏规矩!” 那巨汉冷笑一声:“但我没有踢。” “你、你个狗日的使诈!你假装要踢,让俺露出空门,俺便着了你的道儿!” 台下发出一阵哄笑,朱贲越发恼怒的气得哇哇大叫,再要往台上冲去。蓦然胸前横出一把扇子将他拦住:“拿着。我上。” “啊?”旁边传出一片惊呼,朱贲也瞪直了眼睛:“三哥,你……你你还是别上了吧?” 聂云微然一笑信步走上台去,将书生袍前襟往腰带里一扎,双手一抱拳亮个照门:“请。” 众皆惊呼,台下一片议论四起。 “这汉子虽然也算高大结实,但比起那蒙古蛮子来便如同孩童一般,莫要被摔死才好。” “是啊,方才那个黑汉子跟他一般高壮尚且落败,这个弱不禁风的汉家读书郎如何摔得过虎狼一般的蒙古巨汉?” 朱贲闻言可就怒了,扯起嗓子大吼道:“老子没有落败,分明是那蛮子使诈!” 人群齐齐打了个寒颤,都不做声的把眼光投到了台上。 那蒙古巨汉倒是没有轻敌,一双怪眼眯了起来上下打量了聂云一阵,用流利标准的汉话说道:“想必阁下便是中原的武术高手。今日有幸讨教,也算幸事。” “不敢。请赐招。”聂云始终淡定如初,而且脸上带着没有一点杀手力的和洵的微笑。 “我大你小,我不仗着身高块大用摔跤欺你。咱们各施所长!”巨汉倒是爽快,说罢怪眼一瞪雷声大吼,如同猛虎出洞般一爪挥出就朝聂云肩头抓来。别看他身形如同一头犀牛,但这一记先发制人的出招却如同闪电一般迅猛。台下发出一片惊叫,朱贲的脸皮也抽搐了一下,便耸动着要往台上冲去帮聂云挡架。 且料,聂云的身子就如同猿猴一般灵活,趁那巨汉的一手快要抓到肩头时诡异的一扭腰跨闪避开来,迅速的一送跨、一顶肩撞在了巨汉身上,同时他自己的一双手反而是抓到了巨汉的手臂,顺带着巨汉拳力的方向往前一送。 这一闪、一撞、一送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巨汉瞬间就失了重心,禁不住庞大体重的冲力趔趄的往前奔去。 台子可不大,他三两步就冲下了台来,倒把台下的人吓得哇呜叫唤往旁边闪躲。 “哈哈!——三哥好手段、好手段!”朱贲一记炸雷似的大吼然后刮唧的拍起巴掌来。旁边的人也一阵大笑跟着叫喝了彩。 那巨汉仍然愣柞在地上一脸惶然迷惑的看着聂云,显然很是不可思议,大声喝问道:“你这是什么阴柔古怪的功夫?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没有听说过?” 聂云微然一笑扬起手来:“太极。” “太极?”不光是巨汉,台下许多人一起发出惊咦声来。 朱贲却不管这些,大声嚷叫道:“兀那蛮子,你说话算不算话的?打输了就要认俺家哥哥当主人!” “手下败将,关你什么事?”巨汉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过来正对聂云,毫不含糊单膝一跪以手抚胸低头沉声道:“长生天在上,蒙古男儿说话算话。台上的英雄,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唯一的主人,我就是你忠实的那可尔!” 聂云轻松一步跳下台来,疑惑道:“那可尔?” 旁边有人接过话来叫道:“就是门户奴隶!” 巨汉低着头继续沉沉如打雷一字一顿的道:“我是主人的那可尔,是主人的牛马和猎犬。我会替主人挡下刀枪箭矢,也会替主人杀掉一切想要伤害主人的人。” 朱贲抹着鼻子嘿嘿的笑:“兀那蛮子只会吹牛。都打不过俺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那巨汉却是冷冷的道:“你污辱我不要紧。但只要你敢对我的主人不利,我就会杀了你。” 骇得朱贲身上都寒了一寒,撇撇嘴道:“这人怕是有点呆瓜。” 聂云被逗乐了禁不住呵呵的笑:“你们两个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斗嘴。你,起来吧。” “谢主人。”巨汉站起了身来,都不去正眼看聂云,而是低眉顺目非常恭敬的站到了旁边。 聂云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巨汉:“你是蒙古哪个部族的,叫什么名字?” 巨汉一手抚胸谦卑的说道:“回主人的话,我是蒙古乞颜部人。只要我做了那可尔,我以前的名字就被长生天收回了。我的新名字,将由主人你来恩赐。” 聂云倒是不着急,脑海里思索着一些蒙古人的名字,“铁木真”,“忽必烈”……这不太好吧?心中一亮,想起了前世一个蒙古族朋友的名字。 于是对那巨汉道:“你以后就叫‘哈尔巴拉’吧!” “哈尔巴拉?黑虎?”巨汉一怔,随即双膝一跪手臂前伸,手掌和额头一起贴到地上大声道:“忠实的那可尔哈尔巴拉拜谢主人赐名!” 哈尔巴拉在蒙古语里,正是黑虎的意思。 “啊呀,三哥居然还懂得蒙古语?”朱贲愕然的一怔,随即嘿嘿的讪笑:“还黑虎呢,黑驴吧?” 聂云接过扇子在手上拍了拍,笑道:“哈尔巴拉,从今天起‘黑虎’就是你的汉名了。你起来吧,跟我一起回中华楼。跟我说说,你都有些什么本事?” 哈尔巴拉站起身来全不理会朱贲,而是对聂云弯腰抚胸道:“回主人的话,我会放牧、相马、医兽、射箭、打铁、打仗;除蒙古语外懂得汉语、吐蕃语、契丹语、回鹘语。” 朱贲在一旁怪笑:“烤肉都不会,请你来当相公啊?”言下之意,你一个奴隶显摆出这么多本事,却没一样是实用的。相公,宋时一般只用来称呼‘宰相’,民间也用来代指高官巨宦。 哈尔巴拉冷冷的一笑:“烤肉这样的事情,根本不能算本事。如果连烤肉都不会,那就不是蒙古人。” 聂云哈哈的大笑:“那行。你的那些技能我以后再用。现在,你先跟我回中华楼——烤肉!” “是,主人!哈尔巴拉会烤出天下最好的肉让主人品尝!” 第17章 并非偶然 至从上次在东关堡遇到曲焕后,聂云就有一个感觉非常之深刻:良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任何时代,做任何事情,都要“以人为本”。前世作为一名特警军官,聂云就非常注重培养手下的战士,注重挖掘出色的人才来补充部队的战斗力。现在到了宋朝这样的一个乱世,不管是作为普通的平民要立足于生存或者是为了将来作打算,团结他人、集累人力资源,都势在必行。 因此,今天收获了哈尔巴拉这名特殊的“人才”,让聂云的心情变得舒畅。这甚至远比中华楼开业大赚还要让他开心。 回到中华楼,众闲汉们差不多都睡下了。楼上的雅间包厢白天用作迎客晚上当作卧室,大家裹一床羊皮毯就地一滚倒头就睡。创业初期只能先这么将就了。 那六个烤肉的胡人奴隶却还没敢睡。他们守在大堂里围着一炉快要熄了的火,眼巴巴的等着主人家回来安排他们的住处。 聂云和朱贲等人回来了,众奴隶一起起身来迎,恭顺的站在了旁边。 朱贲看到这些人就在笑:“蛮子都傻得有趣,难道不会自己找地方睡去,还在这里傻等。” 哈尔巴拉淡淡道:“奴隶是没有这样的资格和权力的。主人不下令,奴隶就不能乱动。” 朱贲嘴一撇:“那你又瞎瓣鸟嘴胡乱说话?” 聂云扬了一下手止住他们的斗嘴,对那六人说道:“你们六个,从今天开始就都是我的奴隶了。你们知道吧?” 说完,没反应。原来这些人当中就没有一个是汉人也不懂汉话。哈尔巴拉上前一步,将聂云说的话分别用蒙语、回鹘语和吐蕃语翻译了一遍,众奴隶这才纷纷拜倒给聂云磕头行礼。 朱贲惊诧的扬了一下眉头低声嗫嚅道:“兀那蛮汉果真会说这许多种蛮话……” 聂云心中思忖片刻,说道:“你们六个听好了。从今天起,哈尔巴拉就是你们的首领那可尔。有什么指令我会传达给他,你们必须遵从。” “多谢主人!”哈尔巴拉冲聂云施了一礼,又去做了一番翻译。后面又声色俱厉的喝斥了几声,骇得那几个奴隶匍匐在地战战兢兢。 朱贲纳闷的道:“黑驴,你跟这些人吼些啥?” 哈尔巴拉瞥了朱贲一眼,转而对聂云施礼说道:“主人,我跟他们说——你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绝对服从主人。否则,我就杀了你们,把你们的人头和心肝肠子拿去喂狼。” “很好。”聂云嘴角轻轻一扬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你带他们到二楼西角最后一间房去休息。” “不,主人。奴隶不能跟主人睡在同样高的地方,也不能跟主人住在同一个帐篷屋檐下。”哈尔巴拉一扬手带那六个奴隶往中华楼后院走去,“跟我走,睡羊圈!” 聂云等三人都目送着这七个奴隶走出中华楼,纷纷对视一眼各自好笑。 “蛮子便是蛮子,嘿嘿!给他好处便也不要。”猴子讥笑。 朱贲更是不屑:“三哥,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非得不把自己当人?” 聂云微然一笑,淡淡道:“有些东西在人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后,就难以改变。” “啥意思?”朱贲和猴子一起来问。 “就好像咱们大宋国也有一批人,骨子里就存在着贪生怕死寡廉鲜耻,心胸狭隘不思进取。你逼着他图强争胜竖德立威,他还要张牙舞爪的跟你急。” 朱贲和猴子同时一愣脱口而出:“三哥你这不是骂咱们的道君皇帝吧?” 道君皇帝,就是鼎鼎大名的败掉北宋又被金人掳去的书画皇帝宋徽宗了。当年金人打来他把皇位传给儿子然后抛国弃都逃跑到南方,从此自称“道君皇帝”。 聂云不置可否,而是冷冷的一笑:“我说的是‘有一批人’而不是一个人当然也不是全部的人。很晚了,都睡去吧。明天你们两个辛苦一下去一趟村子里,把那三件事儿给办了。” “哦……”二人茫然的看着聂云走上楼梯去房间休息,很是有点纳闷。 “黑哥,咱们三哥挺奇怪的呵?” “是挺奇怪的……说话奇怪做事也奇怪。反正,俺是草包肚子里没货脑子也不灵光,猜不懂他在想什么。” “俺……俺也是草包……” 翌日清晨,朱贲就和猴子带着使命捎着银钱出发了。 聂云也起得很早,先带了几个厨房的兄弟去找胡商收马奶,这都是早就联系好了了。路上有几个人嘀咕说:“三哥,咱们每天这样去收马奶,万一哪天收不着怎么办?要不咱们自己养些马吧?” 聂云自然不会没有想到这一层,停顿了片刻说道:“咱们是汉商,购买马匹多有嫌疑。西夏人不介意我们走卖一切的东西,但凡马匹和铁器这些管得很严。” “哦……是小弟唐突了。” 聂云却在心里盘算,马匹,务必攻克这个难关。 今天的马奶收得比较多,是昨天的整整五倍,差不多整个盆地方圆一二十里的胡商马奶都给收了来。回到中华楼时,却早早闻到一阵烤肉香味。到了屋后一看,哈尔巴拉已经带着六个奴隶在烤肉了。 今日这肉香,比昨天的还要浓上几分。哈尔巴拉切了一片羊腿奉到聂云面前:“主人,请吃早饭。” “好。”聂云接过来一试,禁不住点头:“很好。味道不错。”比昨天中华楼烤出的肉味道好了几个档次不止。 哈尔巴拉谦卑的笑了笑:“这六个人烤肉的本事太过稀松平常,不仅太慢而且味道普通。如果主人同意,我就让他们按我的方式来烤。” “好。烤肉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主人尽管放心!” 打开大门,开始营业。中华楼的生意依旧火爆。昨天没吃到肉喝到茶的一批人最先来,个个手里拽着聂云给的字据。嚷嚷着说要最先品尝还要优惠打折。 开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中华楼上下两层人满为患。又是忙碌的一天。所幸的是,烤房里有了哈尔巴拉,烤肉再没有出现过短缺的迹象,比昨天的效率高了几倍不止。 至于哈尔巴拉是怎么指挥手下的奴隶办事的,聂云不想去详细的关心过问了。他只在心中欢喜,这就是人才啊!多么出色的中层管理! 真是天上掉下个金疙瘩。 一连五六天,生意都是同样的火爆。中华楼的名气也渐渐传开了。方圆十几里的盆地里,有来自各国各部族的行商,每天都进进出出的换着人。大家口耳相传纷至沓来,中华楼似乎根本不必担心人气的问题。 其实聂云心里也很清楚,对这些胡商最有吸引力的,仍是奶茶。在靖康之役以前,大宋每年都“赐”给西夏国一批岁币以求和平,其中就有大量的茶叶,而且开了榷场和市交易茶叶。北宋亡后,西夏国的茶叶来源基本断绝,完全只能靠着走私来进口。加上现在兵荒马乱的女真人和伪齐又对私商行马剿得非常厉害,因此茶叶在西夏国这边简直就比黄金还要矜贵。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胡商喝着一百文一小碗的奶茶还那么乐哈哈的原因了。茶对他们来说远比中原人的意义要重大得多。除了是嗜好品,还是养身和生存的必须品。他们都习惯吃肉喝奶,这些肉食腥臊之物都上火生油,没了茶叶来帮着祛油除燥,整个人都难受自不必说,百病皆生也就离他们不远了。 物以稀为贵。中华楼的火爆似乎并不那么偶然。 [今日第三更,请多多投票!!票太少了啊!] 第18章 四弟归来 这一日打佯收工后,聂云使如同往常一样在清点账目。至从第一天数钱后,聂云就长了个心眼,收钱的时候就用签绳将铜钱按陌串好,这样清点起来可就轻松多了。 盘完了帐正待休息吃饭,中华楼的门却被敲响了。上前一问,却是蒙克尔托来了。打开门来,门外却有六七个人。除了一些随从军士,其中一人居首的却是陌生。 蒙克尔托笑呵呵的介绍:“聂大官人,这位就是我们的正首领巴比伦首领。” 聂云不禁会心一笑,这人的名字倒是有趣。打了招呼,便将这位盆地驻军的最军事长官迎了进来。分宾主而坐奉上奶茶烤肉,那巴比伦就笑了:“久闻中华楼的奶茶是最香浓的,烤肉是最美味的,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哪!” “呵呵,巴比伦首领大驾光临,正当用最好的奶茶和烤肉相待。”聂云笑道,“而且,巴比伦首领的汉话可是说得真不错。” “哈哈!”满面虬髯的胡人首领巴比伦哈哈大笑起来,“聂大官人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大夏本就是‘番汉同治’的帝国,皇帝陛下身边的十二主臣,有七个是汉人。在我国通行的文字,除了自创的西夏文就属汉字居首;会说汉语的人更是不少。某虽不才,也算是半个中原通啊!” “哈哈,果然、果然!”聂云哈哈的大笑,“请用茶!” “好!”巴比伦二话不说一口饮尽一杯奶茶,连连啧啧的点头称赞,“果然好茶!多久未尝喝过如此地道的川蜀好茶了!” 一旁蒙克尔托轻声道:“巴比伦正首领喜好喝茶而且久闻中华楼大名,却一直未能得闲。今日偷得半分闲时,便让我带路前来见识见识。” “承蒙光顾,小店不胜荣幸。”聂云微笑的点点头,心中明白这个巴比伦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异乡客景寄人篱下,他又是这地方的最高长官握有生杀予夺之权……好吧,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了。 于是聂云说道:“小店别无他长,就一些川蜀茶叶还算拿得出手。二位首领若是不嫌弃,我愿献上些许茶叶让二位回去泡泡茶喝。” “唉,这如此敢当?”二人作势推辞,聂云笑呵呵的摆了摆手离了席,径直到了账房。先各自取了几饼茶砖分作两包,然后分别包了一些金银进去。 回到席间,聂云笑容可掬的道:“些许土特产,寥表寸心不成敬意。” “呵呵,好,好说。”巴比伦和蒙克尔托各自接过茶叶在手中一掂,顿时心中了然相视一笑。那巴比伦就点头笑了,笑得眼睛都眯起:“聂大官人慷慨大方,真是干大事的人。前日也有别家商人来求,说是在这盆地中另开别家茶店。某正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今日得见聂大官人,方知只有像聂大官人此等心胸的豪商才能干好这行当,为我们这盆地的繁荣做得出贡献来。本官回去后,定当一口回绝于他人。” “多谢,多谢。”聂云拱手称谢,心中却在暗笑:果不其然,专程来索贿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哪里都有这般的潜规则。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大喊:“三哥,众家兄弟,俺回来了快开门!” 朱贲回来了。 马上有人去开了门,朱贲也不顾其他一下就冲了进来,大声嚷嚷道:“三哥,人和东西俺都弄来了,可那鬼杀的码头现在没了人……你快看,这是谁?!”说罢不顾不上巴比伦和蒙克尔托这些外人在场,就从后面拖出一名书生模样的青年来。 聂云见了那青年先是微微惊讶:怎么跟我现在这样子长得有六七分相似? 那青年看着聂云却是十分激动,脸皮和嘴唇一起颤抖眼睛里似乎也要淌出泪来,看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他却比朱贲多了一份顾忌,看着有客人在此便生生的忍住。 巴比伦见状便起了身来拜别:“既然聂大官人有事情要料理,我等也就不叨扰了。蒙克尔托,你便带上车马唤上奴隶去一趟码头,帮聂大官人把货物运来吧!” 聂云盯着那青年看了几眼,转头对巴比伦等人微笑送别:“多番承蒙照顾,真是有劳二位首领了。今次招呼不周,在下一定另行备宴向二位道谢。” 二人便寒暄着出了店来,巴比伦掂着手里的茶叶包说道:“这个聂云倒是会做人。也罢,中华楼开着对咱们没什么坏处。这地方要是能热闹起来,咱们在上风那里也好交待得些赏赐。” 蒙克尔托却皱了下眉头:“但是……那个姓宋的却要如何去推辞?” 巴比伦冷笑一声:“姓宋的不过是个东关堡的小吏,却还趾高气扬的在我面前摆阔气不像是在求人。他在自己地盘上呼风唤雨还自罢了,如何还要过了河来嚣张?懒得理会。” 蒙克尔托深以为然的点头:“也是。就算是女真人咱们也未必怕他,他不过是女真人养的一条狗,是没来由理会。他远不如这个聂云懂得分寸会做人,咱们根本犯不着扔掉烤好的肥羊而去追逐奔跑的野兔。” 巴比伦意味深长的微然一笑点点头,拍着蒙克尔托的肩膀说道:“以后中华楼这里,就由你盯着。旁人就不用放进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蒙克尔托报以同样意味深长的微笑:“属下明白。一匹羊由一群狼来分,落到嘴里的肉便没剩几块了。正首领尽管放心……” …… 中华楼里,累渴了的朱贲抡起奶瓮咕咕的喝下半瓮奶茶,一抹嘴巴急忙喊道:“三哥,你交待的事俺全办妥了。请了十五个身强力壮办事利索的闲汉,聘了五个手艺不错的厨子,还有两个老学究账房先生。该采办的货物也都弄齐了……呃?”没说完他却一愣,因为没半个人在听他说话,全盯着聂云和那青年在看了。 那青年自巴比伦等人离开店子后,就再也顾不得许多冲着聂云双膝一跪就拜倒下来:“兄长……我终于见到你了!”喊完一声突然就放声大哭起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旁边一群闲汉都惊叫起来:“呀,几年没见看着挺像,原来真是聂四郎!” 聂云也略感吃惊——这就是我那个流落在外的书生四弟“聂文”?! “四弟快起,奈何行此大礼?”聂云连忙上去扶。 聂文却是放声痛哭止不住,呜咽的道:“三哥——父亲和大哥二哥全部战死了,家里只剩你一个兄长。长兄如父,我不拜你拜谁啊?……呜呜呜,三哥,若不是父兄在天英灵保佑,我也差点就客死异乡了!能再见到你,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聂云长吸一口气咬牙点头,平声静气道:“你先不要激动,快起来吧。众家兄弟都看着,羞也不羞?” 众闲汉纷纷呵呵的憨笑:“虽是男儿,触动肝肠时哭哭却无妨,不羞,不羞。” 聂文这才在聂云的搀扶之下起了身,眼睛早已哭红,脸上泪雨成河。他尴尬的别过脸抹了一阵,慨然长叹一声:“三哥,众位兄长,小弟见了同胞兄长自然激动高兴。其实我之所以哭,是因为这三年多来所见所历……实在是太惨了。现在见了亲人回想起来历历在目触及衷肠,我是不得不哭啊!” “你都经历了一些什么?”聂云和众人一起追问。 聂文一介书生,年纪轻轻也生得文弱,此时表情却变得十分悲愤一双眼睛中也似要有烈火喷出来,咬着牙一字一顿道:“靖康之役金人围攻东京时,我——就在汴梁城里!” “啊?”聂文一语说出,众人一起惊呼出来。 不料,聂文马上扔出了另外一枚重镑炸弹:“然后,我和二圣以及许多皇眷大臣女子工匠一起,被女真人掳获北上,直到燕京。我是从那里逃回来的啊!” 结局:南柯一梦结局:南柯 四弟一席话,直叫聂云惊出了一声冷汗。大叫一声清醒过来,自己睡在度假村宾馆里,原来是南柯一梦。 聂云苦笑数声摁着额头,暗道:或许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做了这些奇怪的梦。今后要多放松放松才是……听说 奇 书 网 极多类似穿越到古代的小说。我那没做完的梦,或许可以到那里得到延续…… [全书完] …………………… [作者语] 对不住大家了,本不想这样的。这书刚开始,我就生病,结果段更一段就是两个月。不仅是错过了新书榜时期,也错过了一系列的推荐。 病好后已是新年,当初准备的史料、设定、人物、伏笔,也差不多全忘了。我也尝试过重新复习了再续写,现在手头就有后面的四五万稿子。 但是,怎么也写不出当初的感觉,找不到那种节奏感和气氛了。写出来的东西,感觉非常不伦不类。很差劲。 只好挥刀了。 算我欠大家的。 以后,再找机会好好温习一下宋史,重新构思一个不错的故事,再写出来。 好在这本书当时只发了五万字,没有陷太深更没有上架卖钱…… 最后,向大家诚挚的道歉!!!肯请大家的原谅!!! 寻香帅——2010.3.14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